再次见到许云秀，许云苓的心猛地一揪。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她却形容枯槁，背影看起来极为的衰弱疲惫。
那日宋怀山虽然在她的求情下，答应饶过许云秀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记得当时他的样子，刚刚结束了一场深吻，这人一脸餍足，抱着她不放，盯着她红肿湿亮的唇看个不停，十足好说话的样子。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报官，也没虐待她，好吃好喝的关着，还给了她一条生路，只将她发卖漠北，永不得归。”
“你看看，我对你多好？”
可漠北是什么好地方？苦寒之地，许云秀一个姑娘家，去了那还能活吗？
可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她能为许云秀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
没让灵雀她们进来，许云苓自己推开了门，挺着肚子缓缓步入。
“二姐，你来了！”
许云秀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
“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
许云秀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是我自己吃不下东西。”
她朝着她伸手，许云苓见状便上前紧紧抓住堂妹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早点告诉你？许云秀惨然一笑。
“告诉你，有用吗？”
她看着她，“你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我的事？”
“况且，你心里还是恨我，恨许家的，对吧？”
许云苓没说话，只是扶着她就要坐下。
却没想许云秀追着问她。
“二姐，你还恨我们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这些做什么。”
她把手中的包袱打开，对着她一一交代起来。
盘缠，厚重的衣裳，贴身舒适的衫子，伤药，甚至还有两双鞋，里面还塞着几条罗袜。
“我把一部分的盘缠都给你缝到棉袄里了，这里还有一些药。”
她拿出治冻伤的药提醒她，“这是治冻疮的，到那了你记得多多保暖，千万别冻着了。”
“漠北虽然苦寒，但他答应我了，会饶你一命。”
许云秀安静地听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刚要把包袱重新打结，她的手就被许云秀按住了。
“二姐，你知道吗？”
“我曾经好恨你啊！”
寂静的屋内一角，传来爆烛的声音，云秀的声音幽幽的，疲惫感十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云苓感到莫名其妙，姐妹俩就这么相对而视。
“小时候你就跟我和大姐不一样。”
许云秀好像陷入了回忆中，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们三个同样都是许家女，我和大姐姐从小就不受宠，可你却不一样。
“大伯早早带你自立门户，你不像我们，不用整日被奶磋磨干活，连饭都吃不饱。”
“大伯疼你是整个村子都知道的事，你的衣裳永远都是最好的，有时候我和大姐还要捡你穿剩下的。”
许云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从前的事，只以为她是在抱怨。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应该向前看才是。”
向前看？许云秀失笑一声，幽幽叹了口气。
她没有理会，只是收回了手，突然朝着那扇小窗户走去，背对着她。
“那年原本应该是你嫁去马家，做那傻子媳妇的，可你使了手段，这倒霉事却落在了我身上。”
“我们三房一直不受奶待见，我娘为了讨好奶，把我大姐姐都给卖了，却依旧没得几个好脸。”
提起当年的事，许云苓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系着包袱的手顿了顿。
“从云州一路到西洲，我原以为跟了你，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吃穿不愁，一生无忧。”
“可你说逃就逃，半点都不顾虑我的处境。”
云秀转过身子，盯着二姐的背影看。
“你知道我当时在西洲，有多忐忑吗？
语气里全是责备，即使许云苓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挂脸。
她欠了她吗？为什么要把过错都推到她身上？凭什么？
转过身子，许云苓正要好好同她说话，这堂妹却朝着她逼近发泄，一步一句，气势十足。
“你知道我一个人从西洲踏上回家的路，有多害怕吗？”
“你知道我半路被人掳走，那半个月不见天日的日子，有多绝望吗？
“你知道因为你逃了，素香她们的下场是什么吗？”
许云苓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逼得无措，连退几步。
她也不想这样，可当时的情况，她只能先护住自己。
“对…对不起…”
“我当时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先顾着自己。”
这话一出，许云秀当即冷笑一声。
“所以，二姐你…现在是觉得心里愧疚？”
她再次朝前一步，脸几乎贴了上来。
“你除了愧疚，还会什么？”
看着云秀那双冰冷的眼睛，许云苓无语，看样子这个堂妹对自己积怨已久，今日自己就不该来，枉费自己这几日还替她忧心。
“你总是这样，自私自利，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我在这国公府，因为你被人威胁，因为你受尽了冷眼苦楚，因为你身陷囹圄，而你呢？”
许云秀越说越激动，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你这一路以来，处处有人保护，有人疼爱，有人担忧，可有想过我？”
“你既然把我拉出了泥潭，为何又半途把我抛下？”
“许云秀！！！”
感觉到她越来越激动，冲着自己也越来越近，许云苓无奈之下朝她大喊一声，试图让她冷静，并用力推开了她，护着肚子向后退了一大步。
门外的灵雀也在这时听到声音，推开了门。
“无事，我在同我妹妹说话。”
许云苓清冷的声音传来。
灵雀看着屋内对峙的姐妹二人，纠结之下还是重新退了回去。
“还有什么？一次性都说出来吧！”
许云秀却在这时变得沉默，只是看了一眼灵雀退出去的背影，重新淡淡看向自己的堂姐。
“二姐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可知道，你在这东院每一次的使小性子，受苦的都是你身边的人，你可曾考虑过她们的感受？”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
“我倒想问问你，你又凭什么？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凭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凭什么轻易作践，我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既然不稀罕，为什么还要巴着不放？”
怨气很重啊！
看着堂妹略显狰狞的面容，许云苓缓了缓心神，慢慢抬起脚，平静地走向她。
“是！我当初是抛下了你，可我没有给你留下退路吗？我没给你留下足够的盘缠吗？”
“从云州出来，一路上我都在问你，要不要回家，我问了你不下三次，当时可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
许云秀被她的气势吓得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在别院时，春玉姐走的时候，她也问过你，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猛地抓起堂妹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说，我愿意跟着二姐，荣华富贵也好，颠沛流离也罢，我都认了！”
“这话，是你说的吧？”
“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她看着她的眼睛，字字诛心。
“路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你，你现在反倒来怪我？”
一把甩开堂妹的手，许云苓的最后一句陡然拔高了声音。
“许云秀，我欠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