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祟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他退出房间，又变回了那个护士的模样。
系统知道她没睡，静默后发出一串嘈杂的电子音：“宿主，在另一个时间线的情况如何？”
“你和阿祟有什么关系？”
宋斩秋回避掉这个问题，直言不讳，神情很平淡。
系统无言，再一次用沉默规避她的问题。
“你不说，我可以猜，收集灵魂碎片根本不是用来销毁的，你利用他们？或者你才是被操控的那个？”
“宿主，不要猜了。”
系统的电流似乎非常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卡顿。
不可否认的是宋斩秋确实猜对了些许部分，但事实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一切的交换，都是你的意愿。但我可以告诉你，从前攻略过的目标，在接下来都会间歇性出现。”
“这并非故障，而是……
是人类初开灵智起，亘古不变的命题。”
系统似乎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坦诚，宋斩秋不再逼问他，像无数次以静默结束话题那样。
那是什么呢？
那个亘古不变的命题，会是什么？
系统并未说出口，但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是爱吗？
是爱。
这种肤浅而又深刻，沉寂而又剧烈的感情。
是浅薄得可以用一个字概括，又复杂得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
……
沈霁来看她的时候，宋斩秋正靠在床上看书。
床边那扇落地的大窗外，透进清澈的日光，窗外树影摇曳，绿海里几只小鸟蹦跳。
宋斩秋合上书，神情多了几分沉稳，没有从前面对他那种躁意。
再看见成年的沈霁，一切都有些恍如隔世。
他俊朗的面庞和幼时稚嫩的面庞重合，宋斩秋收回视线，素白的指尖摩挲了几下书的边角。
她柔顺的长发垂落，平添几分温婉。
沈霁提着进口的水果，白色的袋子似乎有些重，他带着腕表的手青筋微起，指甲修剪的非常齐整，衬衫袖子挽起一半。
他的眉眼有些阴郁，连日的压抑将他眼底那两潭深泉搅浑，镜片遮掩，叫人看不见井底。
宋斩秋从前看着他这幅样子就觉得烦躁，他把自己掩饰得太好，又或是把自己逼得太紧。
想起那个因为自己不喊他“沈霁”而憋红双眼的孩童，宋斩秋甚至抿起唇淡淡笑了笑。
他拿出一盒品质很好的黑莓，默默无言，低头为她准备今天的水果盘。
沈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总之她讨厌自己，那就干脆什么都别说。
他坐在远处，身前放着一只可爱的草莓碗，里面有酸奶和各种水果。
宋斩秋似乎现在才发现，他和小时候比起来，一点也没变。
总是默默地，一声不吭地观察她，然后做一些讨自己高兴的事。
“小沉。”
宋斩秋的指尖划过书封的边角，声线平稳，落在沈霁耳朵里却像惊雷一样。
沈霁的手顿了顿，窗外的微风吹进来，惊扰他眼中那口古井。
宋斩秋没有再说话，她在等沈霁给反应。
他低垂的眼瞳抬起，落在眼前一处却没有聚焦。
桌面上的东西铿然响了响。
是他摘下眼镜，手肘压在桌面上发出的震颤。
沈霁的手有点抖，冷白的肤色显得他眼尾的红晕十分明显。
他压低的眉眼没有凶意，细品下只像一盅陈酿泛出的辛辣。
喝下它的人，都会被岁月的滋味冲地得双眼通红。
“你叫我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疑问，只有平静的陈述。
“小沉。”
她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他身上，像一个迟到多年的轻吻。
情绪陷落只在一瞬间，那些掩盖溃烂墙壁的墙皮崩落，露出他陈旧腐朽的内心。
涌动。
有什么在喉舌涌动，但他无法吐露。
凳腿在瓷砖地上划出尖锐的哀嚎，他长睫颤动，竟不知道下一步该是什么动作。
“……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
“三年前再见到你，你不认识我。”
沈霁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狼狗，呲着犬牙，作出并无危害的抗议。
宋斩秋敢把从前的事拿出来说，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时我确实不认识你。”
沈霁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有些大，宋斩秋能感受到他在崩溃边缘。
回想起以前，他就咬牙切齿，恨意以爱作燃料，越烧越滚滚。
她离开孤儿院后，就从来没有再去看他过。
沈霁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那扇巨大的，锈蚀的铁门边。
从这扇门高大等到它变得矮小。
十五年。
那微不足道的两个字，是他十五年的等待。
十岁的时候，母亲终于找到他。他得以离开孤儿院，走之前还在担心宋斩秋回来会不会找不到他。
直到沈家长子二十岁的生日宴上，他如愿再次见到她。
她端着一杯香槟，周围绕着两个殷勤的男人。
只需要一眼，沈霁就知道这就是她。
旁人向他介绍，这是宋家最小的女儿，今年刚回国。
他哪里需要别人介绍呢，明明他们才应该是最亲密的人。
那些血腥的约定，明明是系住他们最牢的纽带。
“沈霁，久仰大名，我姓宋，宋斩秋。”
她从人群里走来，像一只优雅的猫，眼底闪着兴味的光。
沈霁不能再回想那时的场景，像一把钝钝的刀，竭力撕扯他心口的肉。
“我忘记了。”
宋斩秋握住他的手腕，男人还掐着她的脸颊，爱恨交杂，扭曲成一片麻木的真心。
他眼底闪过错愕，唇角勾起冷笑：“忘记？”
“你忘记了我？”
那些他曾视若珍宝的一切，在她眼里竟然是随时能忘记的东西。
本就没有多少安全感的他，在最纯然时交付一切，换来被抛弃和忘记的结局。
沈霁好恨她……
但无法改变的，是他依旧爱她。
再与她相见后，他立刻提出自己想和宋家结亲。
那场别人都以为是宋斩秋捡了大运的婚姻，自始至终都是他精心谋划来的。
为了掩饰那浓稠的爱恨，他装作一切都淡然的样子。
宋斩秋感受着他颤抖的指尖，幡然醒悟。
原来那天签婚前协议书他眼底的情绪不是嫌恶轻视。
而是求而得之的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