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与梁冠英在旅社门口作别。老谢压低嗓音叮嘱:\"小梁,悦来茶叶铺二楼雅间是常规联络点,万不得已再找邮局老宋——他的身份太敏感。\"梁冠英将联络暗号默念两遍,坚定点头。两人匆匆握手后,她旋即登上人力车,朝着县署疾驰而去。
县署门前,卫兵查验通报后,引着梁冠英穿过雕花木廊。推开杨峰办公室的雕花木门,便见对方正伏案批阅文件,抬头笑道:\"梁小姐果然守时。\"他放下毛笔,神色转为郑重:\"互助社虽是军民合营,但考虑到你今后工作便利,我给你办张保安司令部的证件,暂授少尉衔——不过这只是个方便行事的虚职。\"
梁冠英难掩欣喜,连声道谢。杨峰即刻吩咐参谋制作证件,又命人取来两套灰布军装。虽未配枪,但这份待遇已远超她预期。电话唤来副司令杨勇后,他指着门口挺拔的军官道:\"这是杨勇上校,他会带你去见互助社负责人黄远生。\"
梁冠英换好军装后,缓缓地推开房门,迈出脚步。她的身姿挺拔如松,笔挺的制服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材线条,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当她抬手敬礼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拖沓和犹豫。然而,正是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她的真实身份暴露无遗。
站在一旁的杨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并未声张,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静静地看着梁冠英,心中暗自感叹:“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梁冠英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破绽,她依旧保持着军人的风范,庄重而严肃。杨峰见状,微笑着对她说:“以后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一旁的杨勇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梁冠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随后,他转身带着梁冠英离去,留下杨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
黄远生身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虽肩章标识已卸,仍难掩昔日上尉军官的干练气质。见梁冠英踏入互助社办公室,他立刻热情相迎:“梁小姐来得太及时了!社里账目先前都是我和文书摸索着打理,总归不够规范。您这专业人士一来,可算给我们解了燃眉之急!”说着将厚厚的账簿逐一铺开,耐心讲解起来。
梁冠英本就毕业于延安军政大学,天资聪慧又精通财务,目光扫过账本,当即指出多处错漏:“黄主任,这笔运输费用的票据缺失,还有这笔物资损耗记录与实际库存不符……”黄远生连连称是,欣喜道:“到底是科班出身!您这火眼金睛,一下子就揪出问题了!”
一旁的杨勇面色严肃地叮嘱:“给梁小姐安排间独立宿舍,再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注意言行!尤其是那几个爱犯浑的,谁敢胡来,军法处置!”黄远生连忙应道:“副司令放心,我一定严加管教!”随后,杨勇对梁冠英点头示意:“梁小姐,我还有公务,先行一步。”梁冠英将他送至门口,目送汽车扬尘远去。
送走杨勇后,黄远生带着梁冠英参观农场。一路上,他言辞间满是感激:“不瞒您说,杨长官为我们这些伤残兄弟,真是操碎了心……”梁冠英望着田间劳作的身影,眼眶不禁发热——装着义肢的老兵正用健全的手臂稳稳扶着犁耙,跛脚的汉子坐在特制的矮凳上熟练地嫁接果枝,他们穿着样式各异的旧军装,虽无军衔标识,却个个神情专注、干劲十足。见到黄远生走来,不少人自发挺直腰板敬礼,“老连长”“老上司”的称呼此起彼伏。
这一刻,梁冠英深受触动。尽管立场不同,但这些曾在战场上抛洒热血的军人,身上那份保家卫国的赤诚与坚韧,令人由衷敬佩。
就这样,梁冠英正式扎根互助社。最让她意外的是社里的伙食待遇——每日清晨,热腾腾的白粥旁总卧着新鲜鸡蛋,且不限量供应。掌勺的炊事兵多是伤残老兵,虽行动不便,却将灶台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总带着憨厚的笑,恭敬地为梁冠英盛饭,满是老牌军人的礼数。
偶尔有年轻士兵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梁冠英坦然回视。她深知自己容貌出众,那些目光里更多是对美的好奇,不含半分亵渎。她以大方爽朗的态度回应,很快就和众人熟络起来。而她对伤残老兵们发自内心的敬重,更化作双向的善意——炊事班的老吴总偷偷多塞个溏心蛋在她碗底,饲养员老张送来被野狗咬死的鸡鸭时,总要反复确认\"绝对没生病,收拾得干干净净\"。
但梁冠英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某次闲聊时,她刚试探着提及几句时局,正在劈柴的老兵立刻绷紧神经,慌忙摆手:\"梁小姐,这话可不敢说!\"她这才惊觉,杨峰在这群人心中的威望近乎图腾。每当她试图引导话题转向进步思想,得到的只有警惕的沉默。幸好她总能以\"年轻不懂事\"的借口圆场,在一次次欲言又止中,默默寻找着破局的契机。
又到了约定的接头日子,梁冠英整了整军装,笑意盈盈地对黄远生说:\"黄主任,我打算进城办点事,您有什么要捎带的吗?\"黄远生一拍脑门:\"还真巧!我这茶叶刚喝完,梁小姐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带二两?\"
梁冠英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您爱喝什么茶?铁观音还是红茶?\"黄远生挠挠头:\"就铁观音吧,实惠些的就行。\"说着就要掏钱,梁冠英连忙拦住:\"等我回来结账也不迟,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价钱呢。\"
\"那就劳烦梁小姐了!\"黄远生指了指窗外,\"正好有车要去县城送鸡蛋,您搭个顺风车吧。\"话音未落,院外就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刚走出办公室,黄远生因腿伤微微跛行,梁冠英伸手要扶,却被他笑着挡开。
\"路上开慢些!\"黄远生叮嘱着司机,\"第一别把鸡蛋颠破了,第二务必护好梁小姐!\"司机小吴是司令部的老面孔,闻言笑道:\"老连长,您这话都说八百遍了!鸡蛋破了正好加餐!\"黄远生笑骂道:\"就知道你惦记吃!\"
梁冠英登上汽车,引擎缓缓发动。小吴驾驶技术娴熟,边开车边闲聊:\"梁小姐来一个月了,还没进城逛逛吧?今天怎么有空了?\"梁冠英晃了晃手中的纸条:\"黄主任的茶叶喝完了,我顺便办点别的事。\"小吴热心指路:\"买茶叶就去十字街那家,价格实在,童叟无欺!\"梁冠英嘴角微扬——那间铺子,正是她与组织约定的联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