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平被杨峰灼热的目光看得一阵恍惚,心跳如擂鼓,身子竟不受控地晃了晃。杨峰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关切问道:“怎么了?”她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慌乱地推开他,嗔怪道:“几年不见,就会欺负人!”尾音带着绵软的娇憨,倒像是在撒娇。
杨峰敛起笑意,正色道:“既然来了就留下,我懂你的任务。去轮船公司帮忙,金泰勇你认识,正好照应。但记住——除了熟人,绝不能暴露身份。我会叮嘱他给你行方便,对外就说是我表妹。”刘桂平红着脸点头:“都听你的。”
话音未落,杨峰已唤来杨小虎,附耳交代几句。片刻间,杨小虎捧来证件和两套少尉军装。杨峰将证件递给刘桂平,除了空白的照片栏,上头少尉参谋的军衔、职务一应俱全。“去照相馆拍张照贴上就行。”他叮嘱道。
“多谢。”刘桂平攥着证件,指尖微微发烫。杨峰思忖片刻,又道:“你还没落脚处吧?我在城里有宅子,房间多,你住那儿我才放心。”她连忙应下:“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做事小心。”“放心,有我护着你。”杨峰挑眉笑道,随即高声唤人,“来人!”
杨小虎应声而入,杨峰吩咐:“送表小姐回府,让丁妈收拾间上房。”杨小虎咧嘴一笑,朝刘桂平做了个请的手势:“表小姐,请。”
自那以后,刘桂平便名正言顺地留在杨峰身边开展工作。金泰勇得了杨峰授意,对她的行动佯装不见,还常寻机行方便。每逢往来粤港,刘桂平总能借轮船运输之便,为组织运送紧缺物资、接应重要人员。有杨峰暗中保驾护航,任务完成得漂亮利落。
身为警备副司令,杨峰接触的机密情报不在少数。他时常将文件“无意”带回家中,摊放在显眼处。刘桂平心领神会,趁夜将关键信息誊抄传递,一份份绝密情报就这样悄然流转。柳三变早被杨峰设计调往保密局别处,而罗三则莫名横死街头——乱世之中,此类蹊跷事屡见不鲜,无人深究。
随着相处日深,刘桂平望着杨峰不动声色周旋各方、暗中相助的身影,心中那份好感如同春藤攀墙,愈缠愈紧 。
1948年6月,一封急电如重锤般砸向杨峰。他攥着电报的手微微发颤——原189旅改编的整编83师19旅,在山东战场全军覆没。旅长李振北饮弹自尽,副旅长黄四狗壮烈牺牲,除少数被俘,大部皆战死沙场。
这个噩耗令杨峰眼前一黑,险些昏厥。杨小虎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虚弱地摆手示意退下。房门缓缓关上,屋内陷入死寂。杨峰跌坐在椅子上,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淞沪会战的枪林弹雨里,他与李振北初次相识;此后南征北战,三人并肩厮杀,虽非手足,却胜似兄弟。如今故人已逝,再无把酒言欢、共商战事的机会,想到此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潘粤明、杨勇等人霎时泪如雨下。想当年,他们从血火交织的淞沪战场相识,在杨峰带领下并肩冲杀,一场场恶战打下来,早已亲如兄弟。好不容易把鬼子赶出家园,却为生计各奔东西,谁曾想短短三年,竟成阴阳相隔。
杨峰举起酒杯,喉间哽咽:“这就是命啊……同是袍泽,镇北兄也是太执拗。如今这世道,投了共军又如何?偏要守着那党国,值当吗?”说罢,将杯中酒狠狠泼在地上。
潘粤明红着眼眶,声音发颤:“你也清楚,黄四狗向来认死理,打仗就得赢;参谋长也是这般,广西人本就性子硬,落到这般境地,真是可惜可叹。”众人望着地上的酒渍,眼眶愈发红肿,一声声叹息里满是痛惜。
邻桌的涂红霞、杨小虎、杨小峰等人也早红了眼眶。189旅的兄弟与他们生死相托,纵使不知究竟多少人被俘、多少人阵亡,却都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189旅,没了。
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众人索性一杯接一杯灌着烈酒,不多时便醉意醺然。涂红霞今日也破了例,喝了两杯,虽头晕沉沉,仍撑着劲把烂醉的杨峰扛进卧室。
刘贵平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起初心情异常兴奋——这可是山东战场上的又一场大胜,她的老部队也参与其中,虽说付出了一定牺牲,但能歼灭整编八十四师一个旅,实在是重大胜利。
可等看到杨峰等人喝得酩酊大醉,又见几个警卫双眼红肿,她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那支整编十九旅,就是当年的幺八九旅。一瞬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涌上心头。毕竟她曾和这些汉子相处过,在抗日战场上还携手并肩,共同打击过日寇。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哎,你们为什么执迷不悟,非要效忠蒋家王朝呢?”想起他们当年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搏杀的模样,她又微微摇了摇头,一声长叹。再想到这是杨峰起家的队伍,她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难明。
当下,刘贵平便想去看看杨峰。走到门外,见涂红霞依旧坐在那个太师椅里,只是已经打起了盹。刘贵平知道她向来如此,也没在意,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内,杨峰躺在床上,只穿着内衣。刘贵平见状不由得脸上一红,忙别开视线,可刚转回头,就见杨峰猛地一怔,随即一阵干呕。她连忙快步过去,端过痰盂递上前,小心扶着杨峰的身子让他呕吐。那气味着实难闻,刘贵平皱了皱眉,先把痰盂拿到浴室,又拧了把毛巾蘸了水,回来细致地给杨峰擦拭嘴边的秽物,轻轻擦干净了嘴角。
她刚直起身,就听见杨峰口中呢喃着:“镇北兄,四狗……我想你们呐……”
刘贵平见杨峰这般脆弱无助,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怜惜。她又去浴室把毛巾投洗干净,过来轻轻给他擦了擦身子,再端过一杯温水,小心扶着他的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杨峰喉间滋润了些,舒服地哼了一声,一只手却猛地环住了刘贵平的腰,脑袋顺势埋进她温热的怀里。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抱得又紧又沉。
刘贵平脸上“腾”地烧起来,手忙脚乱想挣开,可杨峰力气大得惊人,铁钳似的胳膊纹丝不动。拉扯间,她身子一软,竟被带着倒在了床上,两人姿态顿时变得有些难堪。
她又气又急,抿着嘴唇别过脸,却终究没再使劲推搡。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渐渐松了劲。杨峰缓缓睁开眼,看清怀里的人是刘贵平,脸“唰”地红透了,手忙脚乱松开她,结结巴巴道:“是……是你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刘贵平猛地站起身,脸涨得像熟透的苹果,咬着嘴唇低声道:“你刚才吐了,我……我就是照看一下。涂红霞在外面睡着了。”话音未落,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像揣了只小鹿,乱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