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鬼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毫无预兆。它可能如同一只鬼魅般在旁边观察许久，评头论足地点评谢毅的每一个动作和反应，并且打分，厌烦之后出现打断这一场糟糕无聊的戏剧。
它的模样与第一只鬼影一模一样，浓稠的黑色烟雾凑成它的身躯，起伏的波纹仿佛火焰般缭绕在它的周身，唯一的色彩就是它的双眼，猩红如血，闪烁着狰狞恐怖的光点。
谢毅现在没有空闲思考，极致窒息感从肺部涌上大脑。脸部迅速涨红，就像被投进蒸锅的大虾。
双腿不停地摆动，手努力地想要掰开掐住他的那只巨手。巨大的力量从五指中爆发，谢毅甚至听见了自己颈椎发出的错位声。
生命的倒计时仿佛开始跳动。
第一只鬼影出现在谢毅身旁，歪斜着脑袋看着苦苦挣扎的谢毅，仿佛一个买票进入电影院的的观众，饶有兴趣地注视谢毅的挣扎与恐惧。那双猩红的双眸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他。
它已经完全虚化，身体浪荡起来，黑色的波纹在它周身萦绕。攻防的转换在顷刻之间就彻底颠倒，谢毅在竭尽全力撕裂它的防御时却不想自己早已落入对方的陷阱，第一只鬼影就是一个诱饵，吸引着谢毅的所有注意力，让他全身心地思考战斗，最后一击必杀在他的身后浮现。
黑色的空气更加粘稠，四周的黑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谢毅的眼前仿佛蒙上一层黑色棉布，能见度急速降低，视觉彻底被剥夺，耳边只能听见啸叫狂吼的风声以及自己濒死扭曲的呼吸声。
一股向前倾倒的力传来，谢毅感到自己的身体向车头的方向倾斜一瞬，车速略微下降。谢毅想起还在驾驶室的二狗，从头到尾二狗都没有跟他联系，他知道二狗能够稳住货车已经很艰难了。
他想要通过耳麦向二狗传递信息，嘴巴怎么样也无法打开，他张张嘴，却挤不出一丝空气进过喉咙。
缺氧的窒息感加重，眼皮上仿佛吊着两片哑铃，谢毅很想休息，就像以前办完一个案子之后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大床上，整个人陷入床垫里，被紧紧包裹住，那种感觉很安心，很温暖。
自从觉醒灵镜之后他有多久没有再感受过这样的安心了，好像已经很久了。
这个美丽的世界在他的眼里早已分崩离析，外表上依旧是灯红酒绿，流光溢彩，暗地里的危机却比以前危险了无数倍。
他对二狗说的，不喜欢现在的世界是真心话。不管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他都更喜欢以前的世界。
以前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坏处，可是世界总是运行在一套总体公正平等的基础上，每个人生活受到最大保护。
在警校时，他发誓要为维护普通人的安危作为己任，毕业以来始终践行自己的诺言。所以他才会进入刑事组，加入陈泓济的小队。深陷危机中的灵魂需要更加有力的救助。
世界的真相却把一切都打破，力量成为主宰世界的唯一，将公正，平等，博爱这些人类社会经历几千年积累的文明一脚踢倒，彻底踏碎。那几天他望着窗外的夕阳，觉得世界仿佛是假的，睡一觉应该就能够苏醒。
现在他很累，想要睡一觉……
睡前他想通知二狗，让他赶紧跑。以二狗开启灵镜之后的奔跑速度，没有多少人能够跟得上。
他强行挤出肺泡中的最后一丝空气，小腹肌肉收缩将其顶到喉咙，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出现“二狗……跑……跑。”
一只巨爪忽然从黑暗中探出，五指长着锋锐的利爪，森冷如铁。举爪将谢毅握在手中，长爪仿佛五柄锋锐的刀锋，向着黑影劈砍而去，暗淡的白光闪过黑影的手臂，手臂从手肘处断掉。
雾气翻滚，巨爪猛地回收，带着谢毅消失在黑影中。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黑影猩红的双眼显露出一丝茫然，盯着眼前的黑色歪歪头。
“谢毅！谢毅！睁开眼睛啊！”耳旁传来二狗焦急的呼喊声，很急切焦躁。
谢毅勉强睁开眼睛，见到一幅恐怖的画面。一个半人半兽的身影蹲在自己面前，属于人类的半边脸上呼喊着自己，眼睛通红一片，像是哭过一般，而身躯的另外半边彻底化作某种犬科生物，硕大的臂膀长满倒刺般的毛，鼓囊囊的肌肉像是气球般涨起来，一块接着一块。
这还是谢毅第一次瞧见二狗的灵镜能力，变形系，三头猎犬。不得不说，视觉冲击力很强。
忽然谢毅意识到什么，感受到货车在空气中刮出的风，问道：“二狗，你怎么在这里？谁在开车？”他不敢相信二狗就这样爬上车顶了，那岂不是现在是无人驾驶？随时会车毁人亡的结局。
似乎是感受到谢毅的目光，二狗撇撇嘴：“喂喂喂！我好歹是救了你，你至少说一声感谢吧。”
“谢谢啊，救我之前你能先把车停下来吗？”
“土包子！”二狗不屑地皱眉，“智驾！智驾懂不懂？三颗激光雷达，五颗毫米波雷达，另外还有十二个摄像头。这个货车比你还开得好。”
谢毅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挡风玻璃正上方，一个突起的结构件里镶嵌着三颗激光雷达。这样的雷达根本不用任何光线，即使在最黑暗的环境下也能够保持较好信息收集能力，辅助智能驾驶系统进行决策。
二狗异化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的手臂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中。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荧光棒，上下扭了扭，明亮的灯光暂时照亮两人的脸。
他俯身将谢毅从地上搀扶起来：“什么情况？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你的气味，以及另外一道很微薄的味道。”
“这么强大的气流，你能闻到？”谢毅不敢置信。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行不行，虽然我不想承认，三头猎犬好歹是狗。嗅觉灵敏是标配好吗？”二狗有点想把谢毅的眼睛抠下来，他有点厌烦那种质疑他的眼神。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跟我对打的是两道黑雾组成的影子，雾气不可能有气味，你怎么会闻得到他们的气味？”谢毅摆摆手，赶紧解释道。
“两个？我刚刚只闻到一个，气息很单薄。”二狗再次幻化出一个狗鼻子，漆黑如墨，上面长满了黑点点，真的很像一个狗鼻子。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谢毅很想拍个照片。
“确实只有一个，而且这味道在你身上还更浓烈一点。”
谢毅一愣，赶忙问道：“我身上除了我自己的味道，还有另外一种气味？只有一种？”
“对啊！一种，怎么，你还想要两种？”二狗掏掏耳朵。
有气味，却只有一个。谢毅低垂着头思考。脑海里开始复盘刚刚发生的每一场战斗，每一个细节，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对啊，如果鬼影有气味，我跟两个鬼影都有接触，身上却只有一种味道，那说明两个鬼影，其实只是一个……”谢毅喃喃自语。
二狗的鼻头忽然颤动两下，他拍了拍谢毅的肩头：“别想了，那味道过来了，有踩踏车厢的声音传来。”
谢毅心头一凛，看向一旁的二狗，心中浮现一个想法，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没事，我一个人打不过它，但我俩能暴打它！”
旋即谢毅指了指耳中的耳麦，盘坐下来闭上眼睛。
二狗一愣，似乎明白谢毅的意思，轻笑一声，身躯陡然扩大，半个车厢那么大的利爪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