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孕策危局
夜阑人静，御花园仿若被一袭幽谧的鲛绡所覆，静谧而深邃。皎皎月光倾泄而下，宛如银纱轻柔地披落在朱允炆茕茕孑立的身影上，勾勒出其落寞孤寂的轮廓。周遭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簌簌之音，似在为其悄然喟叹。
朱允炆颓坐于八角亭的石凳之上，面前石桌摆满酒壶与酒杯，酒水早已倾洒，在桌上晕染出一片暗沉的水渍。他眼神空洞，失焦地凝望着前方，机械地一杯接一杯将酒灌入口中，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他却浑然未觉。
恍惚间，朱允炆好似回到了玺院。那时，他凝望香玺，许下郑重承诺，要给她安稳一生，护她平安。可如今，吕后步步紧逼，誓言破碎。吕后党羽遍布朝堂，政令难以推行，他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每次反抗，都被吕后和百官迅速压制，毫无还手之力。满心的无力与压抑如汹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冰冷的边缘。“香玺…朕究竟要何时才能给你幸福？”朱允炆缓缓低下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喃喃自语着。
此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四周的树枝沙沙作响，风声呜咽，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笑，讥讽着他身为帝王却无力保护心爱之人的无能与渺小。
此时，在寝宫之中，马恩惠坐在床边，眼睛不时望向门口，手中的帕子被她绞得皱巴巴的。朱允炆久久未归，一种难以名状的担忧，如潮水般在她心间翻涌。她站起身，在寝宫内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每一步都踏得沉重，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终于，她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决定前往御花园一探究竟。
马恩惠踏入御花园，清冷月光倾洒而下，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远远地，她就瞧见八角亭中有个落魄的身影。月光之下，他发丝凌乱，几缕被汗水黏在脸颊，肆意飞舞。他衣衫褶皱，全然没了帝王的威严庄重，活脱脱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见此情景，马恩惠心中酸涩，同处困境的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仿若能触摸到他内心的痛苦挣扎 。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亭子，每一步都像是生怕踩碎了这寂静的夜。待走到朱允炆身旁，她微微俯身，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说道：“殿下，万望保重龙体，切莫过度伤怀。夜已深，早些安歇吧！”她的话语里，满是担忧与温柔。
朱允炆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地低头饮酒，一杯接一杯，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滴在石桌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他的沉默，像一堵冰冷的高墙，让这静谧的氛围愈发压抑，仿佛空气都变得黏稠，让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臣妾深知您心中悲苦，这份痛苦臣妾虽不能全然体会，但臣妾定会竭尽全力配合您，唯愿您珍视龙体啊！”马恩惠看着朱允炆憔悴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他的心疼，也有为自己无力分担的无奈，眼眶也微微泛红。
“恩惠！多谢你！朕深知委屈你了！只是有些事并非你所能想象……”朱允炆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被他重重地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口苦涩的酒水，吞入腹中，他不愿让恩惠再为自己操心。
“殿下，臣妾知晓您如今苦闷所为何事。实不相瞒，今日太后召见臣妾，询问为何一直未有身孕，她言辞间满含敲打之意，似乎已然察觉我们佯装之事……”恩惠声音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惶恐。毕竟这是一件极为敏感之事，稍有差池，便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朱允炆看向恩惠，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与愧疚，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对不住，让你跟着我们一同受累了……”这份愧疚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殿下，太后既然已然心生疑虑，恐怕日后会对您我施加更大压力。若我们迟迟未有子嗣，不知会有何等灾祸降临？”恩惠试探着问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与担忧，隐隐感觉到此事背后隐匿着巨大的危机。
“恩惠，你莫不是害怕太后会为难你？你放心，朕以帝王之名起誓，太后断不会为难于你……”朱允炆以为恩惠担心自身受牵连，急忙好言宽慰。
“殿下，臣妾并非惧怕自身受到牵连，臣妾只是担忧您日后的处境会愈发艰难……”恩惠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哽咽中饱含着她对朱允炆的深切关怀。她对朱允炆的感情，虽明知可能永远无法得到回应，但她依旧希望能为他分担一些痛苦，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哼，朕能有何艰难……艰难的怕是香玺罢了……”朱允炆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对香玺的担忧与牵挂。
“香玺……此事怎会牵连到她？”恩惠察觉到异样，赶忙追问。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觉得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正逐渐在她面前展开。
“哎…实不相瞒，香玺在玺院遭人谋害，幸而有惊无险。但太后告知朕，此事乃是因为我与你一直未有子嗣，引得众怒，所以香玺才遭此横祸。想来是要用香玺的性命来要挟朕……”朱允炆的声音低沉而愤怒，那愤怒中夹杂着无奈与不甘。他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眼里满是愤懑，仿佛在跟命运较劲儿。
“殿下，怎会如此？可曾查明是何人所为？”恩惠震惊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如同一场噩梦，让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
“无从查证。但朕确信此事必定是太后主使……”朱允炆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怀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那怀疑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黑暗，直指幕后黑手。
“当真会是太后？这可不能妄言……”恩惠有些担忧地提醒道，毕竟这是对太后的指控，若是没有证据，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朕没有实证，也只是揣测。但即便如此，也正如太后所言，此事必定与皇家子嗣相关……”朱允炆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深知，要想解决此事，必须要寻得一个万全之策，否则香玺将永无宁日，而他也将在这宫廷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那这该如何是好？”恩惠焦急地问道，她的眼神中满是无助，此刻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朱允炆身上，如同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
“恩惠，你不必为此费心，你且退下吧！让朕独自静心思索解决之法……”朱允炆疲惫地摆了摆手，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憔悴，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恩惠伫立不动，没有言语，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她轻咬下唇，那嘴唇被咬得微微泛白，似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如今局势紧迫，已容不得我们再行拖延。臣妾有一计，殿下不妨听上一听。”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在向朱允炆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
朱允炆缓缓仰起头，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他眼神迷茫，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因醉酒而产生的迷离。听闻话语，他先是一怔，随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是何计策？你……你但说无妨。”
马恩惠深吸一口气，似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随后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可佯装臣妾怀有身孕。”那声音虽低，却如同在寂静的夜空中投下一颗炸弹，让朱允炆为之一震。
朱允炆正端着酒杯，听闻此言，手猛地一颤，杯中的酒水泼洒而出，在衣襟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大惊失色，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与惶然。
“这岂不是荒唐至极？”他拔高了声音，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怀孕之事需经太医诊脉，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地瞒过众人？”说罢，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疑惑与担忧。在他看来，这铤而走险的办法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陛下勿忧。起初，只需殿下寻一位信得过的太医为臣妾诊脉，而后告知太后臣妾已有身孕，如此便可。”恩惠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她似乎早已深思熟虑，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可太后生性多疑。她定会找来她身边的太医再度确诊！届时必定会露馅。”朱允炆担忧地说道，他深知吕后的性格，这个计划想要瞒过她绝非易事。
“殿下，其实这一点臣妾已然考虑周全。不然臣妾也断不会贸然说出此计。”恩惠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喜脉与痰湿之脉、女子气血之脉颇为相似，皆如盘走珠。臣妾服用一些促进血脉的方子便能让太医难以察觉异样。”她的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似乎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那自信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朱允炆，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你如何会知晓这些？还有，若你服用那些方子，对身体可会有损害？”朱允炆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恩惠竟然对这些医学知识有所了解。同时，他也十分担忧这个计划会对恩惠的身体造成伤害，毕竟她是为了帮助自己才想出这个冒险的计策。
“殿下，臣妾往昔闲暇之时，略通了些许药理医学知识。只是殿下未曾垂问，臣妾也不便贸然提起。”她微微停顿，抬眸望向朱允炆，眼中满是温婉，“至于那些方子，都只是些温补之剂罢了。短时间内服用，断然不会有什么大碍，殿下不必忧心。”说罢，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安抚的浅笑，试图驱散朱允炆心头的阴霾 。
“可是即便我们起初能够瞒天过海，但时日一久，必定会被识破。难不成我们要找个婴儿来欺瞒太后吗？”朱允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这个计划虽然看似可行，但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
见恩惠没有说话，朱允炆心中一惊。“恩惠！”朱允炆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拔高，难掩惊讶与担忧，“你莫不是当真有此想法？”他紧盯着恩惠，目光中满是探寻与难以置信。印象里，恩惠温柔羞怯、与世无争，从不卷入纷争 ，可此刻竟抛出个惊世骇俗的疯狂念头，震得他大脑空白、呆立当场。回过神，朱允炆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动于她飞蛾扑火般的付出，又不忍她为自己直面惊涛骇浪。
“殿下，”恩惠微微欠身，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臣妾既献此计，便已有周全退路。当下时局动荡，恰是实施此计的绝佳时机。” 她微微一顿，抬眸望向朱允炆，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数月后，臣妾会乔装成小腹隆起之态，殿下便可借宫中混乱不宜养胎，送臣妾出宫。临盆前夕，从养济院寻一弃婴，假称臣妾所生。臣妾定会视如己出，如此既能让太后安心，又能保香玺平安。” 她神色镇定，条理清晰地娓娓道来，显然已在心中反复思量，筹谋许久 。
朱允炆听闻此言，内心五味杂陈，疑惑、感激与愧疚交织，一时难以言表 。他缓缓抬眸，目光紧紧锁住恩惠，轻声问道：“此事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可当真考虑周全了？”话语间满是犹豫与担忧 。他深知，此计一旦泄露，后果简直不敢想。不但恩惠会性命不保，宫廷也会沦为笑柄，被人指指点点，本就不稳的局势更得乱成一锅粥。
马恩惠坚定地看着朱允炆，目光中满是真诚与决然：“殿下，如今已别无他法。若能解此燃眉之急，臣妾甘愿一试。”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那是为了朱允炆愿意付出一切的决心。
朱允炆眼眶泛红，目光交织着感动与疼惜，嘴唇微颤，千言万语堵在喉间难以诉说 ：“恩惠，你这般深明大义，朕不知如何谢你。”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瞬间凝重：“若真要施行此计，务必密不透风，绝不能让无关之人知晓。万事多加小心，朕实在不愿你有任何闪失。”
马恩惠抬眸，迎上朱允炆关切的目光，心中暖流涌动。她心里清楚，这份关怀无关风月，却在这冰冷森严的宫廷里，为她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将她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殿下如此挂念臣妾，臣妾已是心满意足。” 她微微欠身，语气笃定，“此事臣妾定会万分谨慎，除了殿下，哪怕是亲信，臣妾也绝口不提！殿下尽管放心！”
话虽如此，马恩惠心中却闪过一丝愧疚。她想起雨琉和母亲曾用迷香，致使她与朱允炆有了肌肤之亲，那是她藏在心底、难以言说的秘密。这次计划绝不能让雨琉知晓，否则母亲定会忧心忡忡。她暗自下定决心，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计划守口如瓶，绝不让任何人破坏。
两人并肩而立，静静地望着天边那轮被乌云半掩的明月。月光清冷，洒在他们身上，更添几分凝重。马恩惠在心中默默祈祷，愿这个冒险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为他们三人寻得一线生机，也为这表面繁华、实则暗潮汹涌的宫廷，觅得片刻安宁 。
朱允炆则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他明白，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便是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险途，每一步都将布满荆棘，危机四伏 。但为了香玺，为了他所珍视的一切，哪怕前路迷茫，充满未知的风险与挑战，他也愿意放手一搏，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