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之后的朱标明显更加沉稳了,他放弃了原本想要扩张领土的想法。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就算他想打到其他大陆,也要考虑大明现在的国情。大明建国不过五十余年,虽然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已经算是世界上顶尖,但是妄图以一国之力平定天下,还是不现实,与其横征暴敛,还不如积累实力。
而且过了六十岁,朱标更明白了什么叫知天命。五十岁的他,还有一腔热血,还敢用未来去赌,可是六十岁的他,好像没有了赌的勇气。而且,他们这一辈的人,好像也在陆续凋零……
这日,朱标正和太子朱雄英商议着要增设新官职的事情,太监便慌忙来报。
“陛下!不好了,吕贵妃她身染重病,已经……已经下不了床了,病也越发的重了!”
“为何不早点来报!太医呢,太医去了没有?”
“太医已经去了,开了药方了,但是……”
没等太监说完,朱标便披上斗篷,直奔吕贵妃的寝宫。
一进门,就发现朱允炆、朱允熙、朱允熞等人,以及几个尚未出嫁的女儿都在这里。几个儿子都满面忧愁地叹气,而女儿家,都在小声地哭着。甚至常青儿和徐妙锦等后妃,也都在一旁抹着眼泪。
朱标上前,然后握住吕氏的手。
“紫茵,你怎么样了?”
吕贵妃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上……臣妾只是偶感风寒,怎能劳……劳皇上惦记……”
“你就别瞒朕了,病了这么久,竟一直不告诉朕。你是想让朕急死么?太医呢,把药方给朕看看。”
朱标拿过药方,也大吃一惊。
“这……这都是吊命的药方啊!你……”
吕贵妃摇了摇头,阻止朱标继续说下去。
“臣妾自知……身体不佳。所以更不愿意让皇上操心啊……”
朱标只能为她轻抚秀发。
“你一辈子都是这样,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却一直默默支持朕,朕亏欠你,实在是太多了。”
吕贵妃闭上眼睛,却笑着流出泪水。
“臣妾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自然要从夫了……皇上您知道么,当初……当初臣妾在要嫁给您之前。我……我其实很怕……”
“紫茵……”
吕贵妃紧握着朱标的手。
“我早就知道……您对皇后是真情,对我……只是迫于形势罢了……但是能嫁给你,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没有常姐姐那样……讨人喜欢。也不如妙锦……聪慧多才。我能做的,只是一直陪着您罢了……我知道,您其实并不喜欢我……但是能陪着您,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朱标低下了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别说了,你别说了……”
吕贵妃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摸着朱标的脸庞。
“其实……什么喜欢不喜欢,也不重要了,只要能一直陪着您就好,只可惜现在,臣妾……臣妾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到了……”
朱标握着吕贵妃的手,已经泪流不止。
“你真是傻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我的心里,也有你的位置啊!”
吕贵妃释怀一笑。
“那就足够了……皇上,我已经很满足了……”
然后,那摸着朱标脸颊的手,无力垂下,病榻上的吕贵妃,终于笑着合上了眼睛。
“母妃!”
朱允炆痛哭着跪了下去,随后几个子女也纷纷下跪,送别他们的母妃。屋内的后妃们,也都哭喊着。人世间,最难接受的,莫过于离别。而这一别,便没有归期了……
朱标没有留在屋内,而是一个人走出了宫。不知道何时起,雪花飘落,而且逐渐变为鹅毛大雪。朱雄英不知道从何时起,来到朱标身边,为朱标披上了斗篷。
“父皇……”
朱标抬头看天。
“你知道吗,她在等我啊……”
“她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却瞒着我。就是因为她的个性一直都是这样。她怕她成为我的负担,更怕让我分心。她觉得我一直都不喜欢她,所以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一直如此……”
“可是她不明白,如果我心里没有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儿女呢?只是朕一直没说过,也没表达出来罢了。这次,她闭眼之前,想再见我一面,也许就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任性了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女子啊……”
朱雄英也眼眶泛红,他很想安慰自己的老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标伸出手掌,雪花落在手心,瞬间即化。
“一个人,如果愿意不计较任何得失,陪伴着你。可能就叫做爱了吧。而她也并不是不在乎你爱不爱她,只是愿意等待。”
雪越下越大,仿佛是在为这位女子送别。朱标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首诗。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可是他们,就算是相濡以沫,白头到老,总要有一个人,送别另一个人。
“在那么多的剧情里,她总是个坏人,许多人说她阴险毒辣,心机城府颇深。可是她只不过是一个传统的女儿家,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她连自保都做不到,何谈毒害他人。人们总喜欢畅谈阴谋论,可是过去的事情,那些见得光还有见不得光的,留下来的只是笔墨数行。前一世,她是个没了丈夫的可怜女人,只能和儿子一同赴死。这一世,我改了命,可是她,有真的幸福过么?”
朱标握住手中融化的雪水。
“世人皆知吕氏,却不知她名为何。她只不过是一个传统的小女人,我的爱妃罢了。无论是哪一世,我亏欠你的,都太多了。”
朱雄英看着许久不开口的朱标,小声询问道。
“父皇,雪越来越大了。您还是去避一避吧……”
朱标忽然开口说道。
“雄英,如果我让你为吕贵妃守灵送行,你会干么?”
“会!”
朱雄英毫不犹豫。
“吕贵妃从小就照看我们,哪怕她不是我的母妃,对我却一视同仁。让儿臣为她守灵送行,儿臣心甘情愿。”
“几十年前,你的皇爷爷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拒绝了。然后他就拿刀要砍我,最后还是你奶奶给拦下来了。”
朱标看向朱雄英,一如年轻时候的自己,只是,却有所不同。
“你还有自己的母亲,所以,为了吕贵妃多年的照拂之恩,送她一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