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我……我是认真的。我想留在陆家。”
烛火在她眼底摇晃,映得那双杏眼亮得惊人。
“阿杳!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依你,这件事不行。陆家把你困在深宅做妾,如今苏家平反了,你竟还要留在那火坑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等我奏明陛下,定要讨个公道,接你回家的。”
苏杳还想说什么,却见苏子川已经冷下了脸。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说了。
苏父见自己女儿如此模样,皱眉站了起来。
他认真对苏杳道:“阿杳,过来,爹爹有话问你。”
苏孟州上一次见自己的女儿,那时候她刚及笄,如今是真的长开了。
苏杳紧张。
指尖攥紧裙摆,她在想如何解释自己与陆怀瑾的事。
可苏父却迟迟没有开口。
苏杳望着父亲骤然收紧的眉头,心中苦涩:“爹爹想要知道什么?”
苏孟州枯瘦的手指叩击着檀木桌案,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是关于萧遇的。”
“萧遇?”
“他为何要帮我们?阿杳,你有他是何种关系?”
此话一出,苏杳呆愣一瞬。
“爹爹你误会了,他会帮我,是因为他想与我做交易。”
“交易?”
苏子川大步跨过来,他死死盯着妹妹的眼睛:“什么交易?小妹,人心险恶,你可别被人哄骗了!”
“大哥哥,萧遇想要虎符。他说那虎符如今在陆怀瑾的手里。”
“虎符事关京城十万兵权,萧遇这……这可是大事!”
苏父面色也沉了下来。
屋内陷入一阵死寂。
……
苏杳回到陆府,听雨轩的方向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陆母已经在听雨轩等着了。
丫鬟们齐齐跪在地上,就连白芙也在。
苏杳愣了一瞬。
“苏姨娘可算是回来了!”李婆子赶紧叫道。
陆母焦急地站起来,拉住苏杳的手。
“阿杳,你去哪里了?怎么一早就不见人,你院里的丫鬟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苏杳看了白芙一眼,别人不知道,可她是知道昨夜南风来的事情,她没出卖自己?
“母亲,我只是出门转转。”
春桃适时拿出油纸包递给苏杳,蜡封处还沾着新鲜的桃瓣。
苏杳接过来,打开的瞬间,酸甜气息弥漫开来。
“大夫人尝尝,我近日嘴里总是没味道,偏偏就念着城西的果脯。”
她拈起一枚递到陆母面前。
“也不知怎么的,天没亮就惦记得慌,就鬼使神差地等在人家铺子门口。一直等到开了门,尝到才心满意足。”
陆母捏着果脯的手指微微发颤,脸色已然恢复了,拍了拍苏杳的手背。
“是这样的,我当年怀怀瑾的时候也是如此。半夜突然想吃城南的糖蒸酥酪,就一定要吃到。有次想吃冰镇的酸梅汤,恰逢霜降,老爷就带人凿开护城河的冰……”
说着,她的声音也轻了,甚至带着一些哽咽。
陆母用绣帕掩着唇轻咳:“阿杳,你若是想吃什么,尽管让下人去买。何苦自个儿天不亮就往外跑?以后可不能那么任性了。”
“是,大夫人,阿杳记下了。”
陆母身边的李婆子教训了一顿听雨轩院里的下人,临走前又特意叮嘱了春桃几句,她才离开。
“大夫人留步。”苏杳突然开口。
“听闻夫人近日常去大相国寺祈福,阿杳也想去。”
陆母一怔愣,“下次吧。阿杳你前三个月胎像不稳,仔细风邪入体,还是少出门的好。”
陆母离开后,苏杳的眼神变得阴沉。
*
三日后。
陆府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陆初尧甚至来不及换下朝服,便径直冲进了内院。
“苏伯父他们找到了!人已经回京了!”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初尧,你说什么?”陆母从里间匆匆走出。
同时走出来的还有陆父,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苏大人他们……真的回来了?”
“千真万确!”
陆初尧喘了口气:“今日早朝,锦衣卫将苏伯父和子川兄带到了朝堂之上。太后娘娘还亲自接见了他们,虽然暂时还没有恢复他们的官位,但看那意思,也是迟早的事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苏宅也已经下旨收回了,过几日便可以重新修缮入住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在陆府传开了。
下人们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惊讶和好奇的神色。
“听说了吗?听雨轩那位……”
扫洒的婆子压低声音,笤帚尖指向垂花门方向,“竟是平反的苏家的嫡亲小女儿!”
小丫鬟捂住嘴:“怪不得少爷肯为她顶撞老夫人。”
“苏姨娘每次都将点心分给大伙吃,不愧是名门闺秀,就是有教养。”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她惯会收买人心的……”
“嘘,胡言乱语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听雨轩的白芙和春桃抱锦盒走过长廊,吓得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如今,府里的奴才们更是不敢怠慢听雨轩了。
曾经的苏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如今突然昭雪归来,必将在这京城的政局中掀起一阵波澜。
*
听雨轩内,苏杳临窗而坐,她目光沉沉,看着窗外那支梅花,凌寒独自开。
春桃将刚温好的燕窝羹递过来,却见自家姨娘指尖微颤。
“姨娘,饿了吗?小厨房炖了燕窝羹,您趁热喝。”
苏杳摇头,“我没胃口。”
她扶着春桃的手,缓缓走到门口,望着庭院中随风摇曳的翠竹,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和兄长终于平安归来,苏家的冤屈也得以洗刷,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
可她的心中却隐隐不安。
看着听雨轩内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一针一线,她心中泛起酸楚。
她又去了墨香居,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陆怀瑾的书房。
指尖拂过窗台的青瓷笔洗,笔洗里还浸着狼毫,笔尖凝着的墨痕已干成深褐。
“姨娘。”
春桃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探问。
“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