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颠簸了整整两天，车窗外的景象从银川的戈壁渐变成陕西的塬峁，土黄色的山峁连绵起伏，像被老天爷随手揉皱的纸。王勇靠在车窗上打盹，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怀里揣着的罗盘硌得他直哼哼。
“醒醒，快到了。”艾时推了他一把，指着前方山口，“看见没，那就是赵家洞所在的子午岭余脉。”
王勇猛地坐直，擦了把口水：“终于到了？这破车快把我骨头颠散架了。”他扒着窗户往外瞅，只见远处山峁上凿着密密麻麻的洞窟，像蜂巢似的嵌在黄土崖里，“这就是赵家洞？看着跟陕北的窑洞似的，能有啥宝贝？”
“你懂个屁。”张老二从背包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图，“这赵家洞是隋唐时候的石窟群，后来成了宋代举人的家族墓区。县志里写着，那举人临死前让人把墓凿在石窟深处，说是‘借山龙之气，享千年安宁’——能说出这话，肯定懂风水。”
阿冰抱着个布包，里面裹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瓦刀和泥抹子，接口道：“刚才司机师傅说，这村子叫赵家塬，村里人大多是那举人的后代，对山上的石窟敬若神明，平时没人敢上去。”
汽车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住，四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下车，脚刚沾地就被黄土呛得咳嗽。村口蹲着几个晒太阳的老汉，眼神直勾勾地打量他们，其中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头开口：“你们是干啥的？”
艾时掏出包红塔山递过去，脸上堆着笑：“大爷，我们是县里文保所的，来看看赵家洞的石窟，想做个登记。”他晃了晃手里的瓦刀，“顺便修修塌了的崖面。”
老头接过烟，眯着眼瞅了瞅阿冰手里的泥抹子：“文保所的？前年来过一波，戴眼镜，斯斯文文的，不像你们……”
“大爷，我们是基层干事的，粗活细活都得干。”张老二推了推眼镜，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憨厚，“听说赵家洞有宋代的碑刻？我们想拓几份回去研究。”
老头磕了磕烟锅：“碑刻在最里头的洞，锁着呢。钥匙在村支书那儿，你们找他去。”
艾时谢过老头，四人背着包往村里走。王勇压低声音：“时哥，这老头看着不简单，会不会看穿了？”
“看穿了又咋样？”艾时头也不回，“咱手续齐全——张老二弄的假介绍信，盖的章比真的还像。只要咱不多嘴，没人会较真。”
他们在村尾找了户闲置的土坯房，房主是对老两口，去县城闺女家带孙子了，托邻居照看。艾时塞了两百块钱，邻居乐呵呵地给了钥匙：“这房久没人住，炕得烧烧才暖和。山上夜里凉，你们多穿点。”
收拾停当，艾时从背包里取出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黄铜罗盘，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天池里的指针微微颤动。他用软布擦了擦盘面：“今晚先探山形，明天再进洞。”
王勇凑过来：“时哥，你那《寻龙分金定穴秘术》呢？我看这时候还不如用洛阳铲直接探土。”
“你懂个屁。”艾时瞪了他一眼，“这不是玄虚，是门道。寻龙分金定穴秘术则为‘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咱找的就是聚气的地儿。赵家洞在子午岭余脉，你看这山形——”他指着窗外，“左边那道山梁像青龙摆尾，右边的土峁是白虎探头，前面那条河叫三水河，正好绕山而过，是‘玉带缠腰’的格局。这种地方藏墓，十有八九是宝地。”
艾时运用《寻龙分金定穴秘术》，念道：“‘寻龙先寻祖，看祖出何处。祖山是源头，分枝是行龙’。这子午岭是祖山，赵家洞所在的山峁是分枝，行龙到这儿突然拔高，像是龙抬头，按道理墓穴该在‘龙首’位置。”
阿冰端来刚烧好的热水：“可石窟都在半山腰，龙首不是该在山顶吗？”
“这就是古人的障眼法。”艾时调出罗盘，指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秘术》里讲‘穴忌孤高，怕风吹气散’。山顶看似龙首，实则四面受风，聚不住气。真正的吉穴得‘藏风聚气’，山腰石窟正好符合——背有靠山，前有照水，左右有砂山环抱，是‘窝中穴’的格局。”
王勇听得直咋舌：“听着挺玄乎，能准吗？”
“准不准，明天验证。”艾时把罗盘收好，“今晚养足精神，明早三点出发，趁天亮前摸到石窟附近。”
次日凌晨，山风呜呜地刮着，像有人在耳边哭。四人打着手电，踩着露水往山上走。山路陡峭，黄土里掺着碎石，走一步滑半步。王勇不小心踩空，差点滚下去，被张老二一把拉住，吓得他脸都白了。
“小声点！”艾时压低声音，“这山里有野猪，别惊动了它们。”
爬到半山腰，手电光扫过崖面，果然见密密麻麻的洞窟嵌在黄土里，大小不一，洞口大多被藤蔓遮掩。张老二拿出望远镜：“县志上说有一百多个洞，分上中下三层，咱要找的举人墓在最上层的‘藏经洞’附近。”
艾时取出罗盘，平端在手里，慢慢转动盘面。天池里的指针先是剧烈晃动，过了片刻渐渐稳定，指向偏东北的方向。“《秘术》里说‘罗盘分二十四山，壬子癸甲……’你看这指针，正指壬山丙向，是‘水火既济’的吉向。顺着这个方向找，准没错。”
他们沿着崖壁慢慢摸索，洞窟大多空空如也，有的堆着村民丢弃的秸秆，有的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片。王勇用洛阳铲往土里插了插，拔出来看了看：“这土是次生黄土，没啥年头，不像有墓的样子。”
“别急。”艾时走到一个被巨石挡住的洞口前，这洞口比别处小，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看着像天然形成的。他用罗盘测了测，指针稳稳地指向洞口，“就是这儿。”
张老二摸了摸石头：“这石头是人工砌的，你看边缘有凿痕。”他掏出液压钳，钳住石头缝里的铁栓，轻轻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铁栓断了。
四人合力推开巨石，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松香。艾时打开强光手电，照见洞里深不见底，两侧的石壁上刻着模糊的壁画，画的是车马出行的场景。
“这是‘仪卫图’，宋代高官墓里常有的。”张老二用相机拍着壁画，“看来没找错地方。”
往里走了约莫二十步，洞道突然变宽，形成一个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个石案，上面刻着八卦图案。艾时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卦象：“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这是‘文王后天八卦’，对应八方吉凶。《秘术》里说‘八卦定方位，九星断吉凶’，你们看这卦象排列，坎卦在下，离卦在上，是‘水火既济’，和罗盘的朝向对上了。”
王勇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石案：“别研究这些了，墓门在哪儿？”
“急啥？”艾时白了他一眼，“《秘术》里讲‘穴有三吉，气有五不葬’，这石室是‘明堂’，相当于院子，墓门肯定在‘生气位’。”他拿出罗盘在石室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北侧的石壁前，“这儿的气最足——你们看石壁上的水渍，常年不干，说明地下有水气，是活脉。”
张老二用锤子敲了敲石壁，声音发闷：“后面是空的。”他掏出工兵铲，沿着石壁缝隙慢慢撬动，没过多久，一块石板松动了，露出后面的黑黢黢的通道。
通道仅容一人爬行，艾时打头，王勇断后，四人依次钻了进去。爬了约莫十米，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个圆形墓室。墓室中央停放着一具石棺，棺盖紧闭，四周散落着几个陶罐。
“找到了！”王勇兴奋地想冲过去，被艾时拉住。
“别急，看看有没有机关。”艾时用手电照遍墓室，发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小孔，“《寻龙分金定穴秘术》里说‘吉穴多设疑冢，真穴必有暗防’，这孔里可能有流沙或毒烟。”
张老二掏出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伸进孔里，搅了搅，没动静。他又倒了点水进去，水顺着孔壁流走了：“好像是废的，可能年久失修堵死了。”
艾时这才点头：“打开棺盖，轻点。”
王勇和张老二合力推开棺盖，只听“嘎吱”一声，棺内的景象让四人倒吸一口凉气——里面躺着一具穿着官服的干尸，头戴乌纱帽，腰系玉带，身边摆满了陪葬品：银碗、玉如意、青铜镜，最显眼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金蟾蜍，在手电光下闪着金光。
“发财了！”王勇伸手就要去拿，被艾时按住。
“等等。”艾时盯着干尸的胸口，那里放着一卷黄绸布，“先看看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黄绸布，展开一看，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是宋代的简体字：“吾葬于壬山丙向，借山龙之灵，护吾子孙……若有后人得见，切记勿动吾身，取物即走，勿扰吾安。”
“还挺讲究。”王勇撇撇嘴，“管他呢，东西咱照拿。”
艾时没理他，对照着黄绸布上的方位，又看了看罗盘：“你看，他自己写的壬山丙向，和《寻龙分金定穴秘术》说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古人的智慧——不是瞎埋，是按规矩来的。”
张老二已经开始打包陪葬品，把金蟾蜍、玉如意小心地放进软布包里：“时哥，差不多了，再不走天就亮了。”
艾时最后看了眼石棺，突然发现棺底刻着个小小的“穴”字，正好对着墓室的中轴线。他心里一动：“《秘术》里说‘棺中穴，是真穴’，看来这才是正主，周围说不定还有陪墓。”
“管他有没有陪墓，先把这些拿出去再说。”王勇背起包，催着快走，“等风声过了，咱再来探。”
四人按原路返回，爬出洞口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山风吹过，带着泥土的腥气，艾时回头望了眼赵家洞，那些洞窟在晨光中像无数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这《寻龙分金定穴秘术》还真有点东西。”王勇一边下山一边念叨，“下次再找墓，咱还按这法子来。”
“这不是法子，是门道。”艾时说，“古人看风水，其实是看环境——哪里干燥不易腐，哪里隐蔽不易盗，哪里稳固不易塌。所谓的‘龙气’，不过是对地理环境的总结。”
张老二深有感触：“难怪书上说‘三年寻龙，十年点穴’，这里面的学问太深了。就像这赵家洞，明着是石窟，暗着是按风水布局的墓群，不是懂行的，根本找不到正穴。”
回到土坯房，四人把陪葬品倒在炕上，一件件清点。金蟾蜍分量十足，玉如意温润通透，光是这两件，就够他们逍遥一阵子。王勇拿着金蟾蜍掂量：“时哥，下一步去哪？咱还用这‘寻龙分金’的法子，再找个大墓。”
艾时擦着罗盘，指针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先把这些东西出手再说。不过这《寻龙分金定穴秘术》，确实得好好研究研究——这行当要想长久，光靠蛮力不行，得懂门道。”
窗外，赵家塬的炊烟袅袅升起，黄土高原的日出染红了天际。炕上的陪葬品在晨光中闪着光，而那本《寻龙分金定穴秘术》的手抄本照片，还存在张老二的手机里，仿佛一个神秘的指引，预示着他们下一段冒险的开始。对艾时他们来说，盗墓不是简单的挖宝，而是一场与古人智慧的较量，每一次按图索骥，都是对那些深埋地下的秘密的探寻——而这，才是最让人着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