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安静地让人不习惯。
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两行欢迎标语之外，就只剩下无尽的回廊，以及整齐排列着的书架，图书馆里的边界便是深邃的黑暗，有限的光照亮了图书馆的长廊，这些光不知从何而来，又微弱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弗洛尔提到过有关智慧试炼的内容，称这是三个试炼中最简单的一个。
甚至与其说是试炼，倒不如说是奖励。
一个图书馆，你能在那里找到你想知道的秘密。
伊森穿梭于书架之间，存书看起来大多都很陈旧，封面几乎都是一样的，上面没有书名，只有一行日期以来指代书本里的内容。
“这是辛卡洛的记忆。”
伊森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日期是按照顺序排列的，他们正处于第一纪建立以前，那是战争的末期，几乎所有旧神都对于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记忆？”
凛冬将信将疑，她从书架上随意地拿起了一本书，翻开了第一页。
要知道记忆是这世上最私密的东西，人类只会向他们最信任的人袒露心扉，但辛卡洛不值得信任，他们对于恶魔之主来说无异于搅局者。
她不相信凭借伊森三言两语的心理按摩，就能让他们的关系升级为能分享记忆的挚友，除非……
除非伊森是个魅魔。
嘶——
凛冬倒吸一口凉气。
这件事乍一看并不符合逻辑，但她仔细一想，安波利斯和巴扎托斯就是通过一番心理按摩成为了伊森的好友，就连她也不例外，当时在溪木镇莫名其妙地被伊森抱回了家，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不过比起这些心灵脆弱，完全不成器的旧神，她算是比较坚强的了。
她享受到了更多按摩方式之后，才向伊森低头。
嗯，没错。
攻略难度五颗星。
凛冬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可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辛卡洛更了解魅魔，这个族群就是由他创造出来的，它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迷惑魅惑人类，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有关魅魔的报告，作为恶魔的其中一个分支，魅魔对人类无疑也有着极强的危害性。
也许他们会骗取人类的钱财，让他们的家族分崩离析，又或者抽取他们的精气，和魅魔相处久了的人便会萎靡不振，往往会在患上一场重病后死去。
可尽管如此，人们依旧对魅魔趋之若鹜。
因为魅魔很美丽，这几乎是所有目击报告里对于这一族群的描述，它们的美丽不同寻常，恰好长在了每个“宿主”的审美上，更重要的是，他们能让“宿主”感到炽热而刻骨铭心的爱情，强烈到让“宿主”觉得这世间任何一种情感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让人痴狂。
正因如此，魅魔成为许多文学话剧里的常客。
创作者往往会采取不同视角，塑造出一个魅魔中的异类。
一个天真纯良的魅魔，一个对“宿主”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背叛族人和信仰的纯爱魅魔，这样的故事往往以悲剧收尾，给予人们无限的遗憾和遐想。
作为曾经被魅魔文学荼毒过的少女，凛冬很有发言权。
以前每次从帝都话剧院看完剧出来的时候，她便想要把那些喜欢塑造悲剧的作者揪出来给他们一拳。
更难以启齿的是，这其实是她和收容局前任局长建立联系的初衷，那还是紫罗兰公社建立以前的事。
她动用了七人议会的权力，去收容局调档来了所有有关魅魔的内部资料，只是看完了之后凛冬只想笑。
这世上根本没有纯爱魅魔，它们是这个世界上私生活最混乱的族群，哪怕在侍奉“宿主”的过程中，偷腥都是常态，资料中还揭露了许多没有被放在台面上讨论的内容，除了炽热的爱之外，魅魔还懂得各种让凛冬面红耳赤的玩法。
在这方面，它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凛冬阅读过许多魅魔受害者的调查报告，尽管从他们的口述中很难看出他们认为自己是受害者，甚至有许多人在谈及魅魔时都意犹未尽，让他们痛苦的不是被骗走的财产与分崩离析的家族，而是魅魔突然有一天不见了。
这几乎是所有魅魔式相处的结局。
魅魔并不缺钱，这对它们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当它们玩腻了就会离你而去。
根据上述材料表明，
很显然，
安波利斯和巴扎托斯都受到了魅魔的蛊惑，考虑到自愿留在勇气试炼中的凯恩，现在受害人数上升到了三人。
凛冬神情严肃，她如今也算是亲眼见证了魅魔的危害性。
她转念一想，虽然伊森和旧神之间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很简单，但对于其他任何人类来说，却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任何试图效仿他的人，都会在和安波利斯、巴扎托斯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就发疯。
这是直面旧神的结果。
即使旧神没有主观加害的意图，但祂们的絮语，以及祂们的本体，都能顷刻间击穿人类的理智。
至于她？
她显然是不同的。
就像是文学作品里写到的纯爱故事，即使伊森真的是魅魔，应该也属于魅魔亚种，作为魅魔研究学者，她的研究是最权威的，不容置疑！
“老师，你没事吧？”
伊森打断了凛冬的思绪。
凛冬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把心里的结论说了出来，“是的，我们是纯爱。”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伊森指了指她拿反了的书，凛冬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她刚才的所有想法都和这本书里的内容无关。
但她还是要强调，即便对于伊森这样的魅魔亚种来说，她的攻略难度也是五颗星，远超其他旧神。
“咳。”
凛冬轻咳一声，幸好她现在不是猫咪形态，否则伊森就会轻易发现她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尾巴竖得笔直的样子，她板起脸来，故作威严，“你对于魅魔都有什么了解？为什么它们屡屡得手？”
这是一道考题，是随堂测验。
现在她就要来测测伊森对于黑暗生物的了解。
“这牵扯到了帝国的社会问题。”
“……啊？”
这不是凛冬预想之中的答案。
伊森觉得这个问题和人们对于病娇的看法异曲同工。
人们真正喜欢的是病娇的性格吗？
显然不是。
真正让他们动心的，是一个死心塌地爱着他们的人，这种情感甚至强烈到了扭曲的地步。
而魅魔，能够满足人们一切渴望被爱的幻想。
“这反映了帝国公民对于爱情的渴望和他们美好的想象。”
当然，这是高情商一些的说法。
现实是，根据内阁调查现实，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符合人们美好想象的爱情是往往是只配贵族拥有的奢侈品，它距离人们实在太过遥远了。
如果你是一位普通的帝国居民，从小有一位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符合了一切你美好的想象，接着你会发现突然有一天她被家族送到了贵族的庄园当女仆，再后来，你们就渐渐没有了联系。
另一项数据表明了私生活混乱的程度。
文学故事中对于纯爱魅魔的塑造属于虚构，但对于贵族与女仆之间的爱恨情仇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写实。
凛冬又一次听到了许多真知灼见，但她总觉得话题有些偏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我是想问你，你是如何看待魅魔的？”
“一个高明的魅魔，往往能够看穿人们内心真实的渴望。”
如果只局限于情情爱爱，它们的力量便终究是有限的。
“一个真正强大的魅魔在需要时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你的老师、知心挚友、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和灵魂伴侣。”
伊森将这称之为魅魔的多面能力，只有将六维图每一项数据都修炼满的，才是魅魔中的佼佼者。
凛冬几乎立刻瞪圆了眼睛，她凝视着伊森。
刚才那一番话，和承认自己就是魅魔之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伊森却忽然话锋一转，“我觉得召唤旧神的先祖，很可能就具备这些的属性。”
老巴说它的生命太过短暂，如今只剩下微弱的痕迹还残留于这个世界，但它却在旧神心目中留下过极为深刻的印象，就连醉心于艺术，对艺术之外的事莫不关注的老巴都是如此。
“比如对于老巴来说，真正对祂有吸引力的绝不是谈情说爱，而是一位在艺术领域有着志同道合追求的同好。”
“……那不就是你吗？”
凛冬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
伊森的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她，如果抛开谈情说爱的前提，那么伊森的行为完全符合了魅魔喜欢“偷腥”的习性！
“是先祖提供了推广艺术的平台，还记得老巴提到的契约么？”
按照约定，祂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死亡”与“进化”的概念。
这是生物迭代的基石。
人类并不是这个世界最早出现的生物，一些书本里还提到过比人类更久远的智慧种族，巨龙是真实存在过的，它们早在人类诞生以前就书写过属于自己的文明。
而他在勇气试炼中向辛西娅提出的《进化论》，也是基于老巴谱写的规则之上。
于是按照契约，这个世界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巴扎托斯践行艺术的平台。
自勇气试炼之后，伊森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老巴提到那位先祖似乎有一部分印记残留在了他的身上时，许多谜团终于豁然开朗。
就比如，伊森也一直疑惑着他与旧神之间的关系性。
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每一位旧神，似乎都对他持有天然的好感，这是能让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
谈的基础。
他听出了凛冬意思，但他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老师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老师，这与魅魔无关，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一种代餐文学。”
“代餐文学？那又是什么？”
凛冬歪着脑袋，这表明太多陌生的词汇让她陷入了思考，这应当是猫猫形态留下的习惯。
伊森总是能提出一些她从来没听说过陌生名词。
总觉得像是伊森生拼硬造出来的，但每次听起来又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也许祂们从我的身上看出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因此我的许多行为或许在他们眼中都会得到美化，这还是很常见的心理学知识。”
伊森说道，“老师，这就好比如果你先入为主地怀疑有人偷了你的东西，那么他接下来无论做什么事，在你眼里都充满了嫌疑，反之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
伊森总是能说会道的，但却又让人一听就懂。
凛冬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她认同伊森对于先祖与代餐文学的判断，可这也在无形中说明了另一件事。
她根本不认识那个所谓的先祖，也对那个人毫无兴趣。
这意味着代餐文学她身上并不奏效。
她从一开始接触到的就是伊森，喜欢的也是伊森。
心中所有的不快荡然无存。
凛冬觉得自己的优势很大，用无限大来形容也不为过——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嘛！
“有什么问题么？”
看着忽然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的凛冬，伊森十分疑惑。
他刚才说的是心理学知识，里面应该不包括任何搞笑元素才对。
而且凛冬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是被笑话逗笑了，那更像是来源于某种别的情感。
“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
凛冬说道，同时在心中罗列起了她的各项优势。
首先，她的攻略难度是五颗星。
其次，她和伊森的相处时间是最长的，没有任何人能和她相提并论！
她舔了舔嘴唇，她其实是听说过代餐理论的，不过那和文学无关，而纯粹指的是食物本身，对于一些珍惜的，求而不得的食材，贵族们往往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些相似的东西替代。
这种现象帝都尤其常见。
但是，代餐的味道能比得上正餐么？
显然不可能！
这说明她从一开始吃的就是最好的，而对于那些从一开始就心思不纯正的旧神，她只有一句话。
活该你们吃代餐！
没办法，谁让她才是真正的美食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