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默然不语。他手指在无意识的转着杯盖。这个动作凡生熟悉。毕竟他跟了不夜近十年，十分了解他的某些小动作的寓意是什么。
而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有些不安。
凡生真的好想多问问几句，但是看不夜面无表情的样子一下就止住了。不夜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轻松闲适的表情，而当他真正意义上的面无表情时，周边的空气就会开始冷却凝固，而站在他身旁的人必然会受到压迫气息。
凡生停了一会儿，和不夜坐着呆着，就突然感到对方周身气息一变！
“怎么？”凡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不夜站起身来，眼里闪着某种微光：“她回来了。”
“……”凡生觉得自己不用问是谁了。
只要慕止息一进宗门结界，不夜就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慕止息一袭白衣飘飘降落在湖心小岛上。然后，手中拎着的那个红衣少女被她“扑腾”一下丢在地上。
“呜呜……你？”少女看到了不夜，激动的就要扑上去。在距离不夜跟前半米的距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章瑾瑶……”不夜捂着额头叹道。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原来红衣女孩儿叫章瑾瑶。
慕止息看了看少女，又看着不夜的态度，不好说了。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对一个一直纠缠自己的人的厌恶感，而是……带着些无奈的包容。
虽说慕止息时精时傻，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看得很准。
于是她就默默地什么话也没说。
“师父。”不夜绕过少女直接过来，突然又想起了她似乎不想要他叫自己师父，于是面色一滞。
“无碍。”慕止息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已经无碍了。
不夜静静的看着她，盯了好久，这才放下心来，长呼出一口气。这时旁边的章瑾瑶已经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手挽住不夜的胳膊，嘻嘻笑着。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
慕止息瞟了一眼，见不夜没有反对。他居然没有反对。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不夜忽然这样开口问道。
慕止息垂下头去：“没有。”
不夜也垂下了眼，不声不响。
“不夜哥哥，我们去那边玩儿吧。”少女极端的自来熟，完全无视慕止息和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掉出来的凡生，拉着不夜就要下湖心小筑。
慕止息没有说什么，就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去。
凡生震惊了好久。转头问她：“师父……师，师，师尊。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慕止息淡淡地说：“不夜找到了喜欢的人，这是好事。”
“好吧……”话虽那么说，可是凡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感觉。他接着说道：“最近外面那些赤云寨的人太烦人了，我听说他们正道本事不会，就会那些歪门邪道的术法。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害了不少人。”
“那就少与他们接触。为何不将他们赶走？”慕止息皱眉。
“还不是因为师父他……”凡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刹住口里的话，却为时已晚。他连忙去看慕止息的脸色，却发现慕止息没什么脸色。只是在思考些什么的样子。
“我懂了。既然他另有打算，就让他们先呆着吧。反正也不妨事。”修仙界可不比现代社会，一点舆论都会毁了人。这里是拳头的天下，谁拳头大听谁的。
那些人对他们长生宗丝毫没有影响。
“那行吧，我去看看清悦。好一阵没见她了。”凡生冲慕止息点点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转身退下。
慕止息站在湖心小筑呆了一会儿，觉得挺没意思。却也没有去找不夜。他这时候要是还能闲的下来，就来了。闲不下来估计是和那女孩儿在一起。
慕止息觉得，不夜初见时的那个表现，不可能作假。他对那个一直纠缠他的少女章瑾瑶是没有恶感的，这是确确实实。
那么，不夜真的动心了。
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还需要一些时间考验与磨练。慕止息仰头望天，不由有些感慨。不夜这么快也找到了合适自己，能陪伴自己的人。
章瑾瑶与慕止息是完全不同的人。她会哭会笑，懂得讨要自己想要的东西，骄横跋扈，却活的……无比自由。
慕止息没有人可以去讨要，也渐渐地……变得不再自由了。而面对她的时候，不夜是守护、照顾，小心翼翼的安抚。可面对这个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少女，不夜可以放纵、放松，看着她摸爬滚打，任她在长生宗外敲一个星期的门。
对了，慕止息和章瑾瑶最大的区别就是，章瑾瑶会主动去追求不夜，那样放肆大胆又天真。而慕止息……从来都是不夜主动追着她，护着她。
谁都会累的。慕止息这样想。
难怪。她突然有点明白不夜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小姑娘动心了。
唉……慕止息叹气道，曾经她也是那样的啊。天真又带着点不经世事的残忍，不在意别人怎么样，眼里只有自己的想法。
至少第一次见到谭峥的时候，就是那样的。那个时候谭峥还是霍擎，就被她天真又毫不掩盖的残忍模样所吸引，然后深陷。最终将自己卷入了无尽的没有解脱的漩涡。
慕止息下意识地觉得谭峥是不可能解脱的。如果这世上还有能让他解脱的东西的话，那恐怕就是一死了。可就连死这么简单的一点，他都办不到。可以说那个人现在，已经根本不想死了。
谭峥与成魔后的叶焱不同，他只想要慕止息。他不想死。
无论有没有机会，那个人都会重来。
慕止息想想就觉得可怕。她慢慢的抱住自己，才不知不觉的感觉到天色已经黑了。湖心小筑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虫子的叫声。
这时突然有人的脚步声。
慕止息警觉起来，可这脚步声匆匆，几乎一瞬间就到了跟前。
“尊者！尊者！您快去吧！出大事了！”侍女惊慌失措的跑到她跟前，“扑通——”一下跪到身前，差点磕到头：“魔尊大人与宗主打起来了！”
“什么？”慕止息有点楞，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她扯起侍女，然后自己霎时飞向长生宗大殿。
没进殿门，慕止息就惊呆了。这还是长生宗吗？诸多长老都聚在长生宗大殿外围，而他们围绕着的大店门口，密密麻麻累积了数十具人的尸体！那些人无一不是残杀致死，身上来来回回被数道剑刃穿过，几乎不成人形，快成为尸体的碎块儿了。
鲜血铺满了整座大殿面前的台阶。而慕止息缓缓降落下去的刹那，竟然浑身一僵！
她在那群红衣服的人里看到了方才下午还见过的那个少女。
她落地的双脚一抖，差点跪坐到满地的鲜血里。四周的人见她来了，纷纷默然让开一条路，让慕止息走过去。
慕止息走到那少女的跟前，伸手去试她的鼻息，然后又捏穴道。这才颓然放开了手。
没救了。早就死绝了。
怎么会这样？
慕止息想到下午的那一幕。不夜虽然没有说什么，可这还是她见过这么多年除了凡生之外唯一能靠近不夜这么近的人。
如今，晚上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这里？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慕止息真差不点笑出来。这也太荒谬了。为什么她遇上的都是这样的事？
她感到一阵头晕。突然——大殿内一阵剧烈的魔力波动，连带着整座殿门都开始晃起来。殿门紧闭。慕止息走上前，伸手一推，用灵力强行震开了大殿！
“隆——”巨响，殿内早被人下了禁制，殿内的一切都传不出来。此刻禁制被破，殿内的恐怖声响与一切都呈现在众人眼前。
飞快的数百只灵剑一一撕裂空气，传来空气的蜂鸣。浮空在大殿上方的银衣男子双手结印，周身发出一阵一阵刺眼的光芒，近乎让人无法看清。
可是慕止息却看清了。这两人之间的打斗没有杀气。却全都拼命的、制造越来越大的响声。就好像每个人心底都有积在内心无法释放的郁结，必须要决一死战才能放出来。
“都住手！”慕止息踏前一步，双手扯开，一瞬间灌输了全部的灵力，竟然硬将两人拉开了！
随后她“轰——”地一声关上大门。
殿内就剩下了他们几个。
慕止息原本还没看到，在凡生坠下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直被凡生挡在身后的影子。那似乎是清悦的样子。她额角一跳，第一时间关上了大门。
不夜和凡生在掉下去地瞬间都卸了全部的力道，似乎身体连带精神都已经没有了感觉。两个人如同坠落的大雁一样发出很大的响动掉在了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血腥的味道。
慕止息镇定了下自己，问道：“外面的事，是谁干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就要自己亲眼看到，给出答案。
“是我。”大殿那头传出了声音来。凡生勉强从地面上坐起来，额角染血，却多了几分慕止息不认识的样子。他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拉住了他。
慕止息看着凡生，好似明白了那种感觉，就叫做血腥吧。
这是在以前的凡生那里，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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