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直觉这句话的提示,江剑心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她以为早已熟悉的天穹。
就在刚才,天空还是湛蓝的,几缕薄云如纱絮般悠然飘荡。
可此刻,一种无声的异变正在发生——那些云絮的边缘开始模糊、消散,像是被无形的橡皮轻轻擦去。
头顶那片深邃的蓝色,也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色彩,仿佛一幅被水浸染的油画,所有的浓郁与层次都在流失。
天空不再高远,不再具有真实的纵深。
它变得越来越扁平,越来越透明,最终竟如同一张巨大无朋的、被拉伸到极致的半透明薄膜,或者说,像极了皮影戏台前那块用来投射光影的素色幕布。
远处疯人院废楼上的巨大光柱击中幕布,原本该是绚烂弥漫的红黄色光晕,此刻却只像一只手电筒直直打在粗糙布面上形成的虚浮光斑。
光线失去了在真实大气中折射、散射的质感,显得单薄而虚假,透着一股廉价道具般的不真实感。
江剑心仰着头,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目睹这样的景象,一种混合着渺小与骇然的悸动攥住了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撞击着胸腔。
这种感觉奇异而深刻,远非单纯的恐惧所能概括。
仿佛她无意间用指甲撬动了世界光鲜的外壳,而那壳壁竟薄如蛋壳,“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缝。
她透过缝隙向内窥探,这管中窥豹的一瞥,未曾带来窥见真理的踏实,反而像是惊鸿一瞥间,窥见了日常帷幕之下,那庞大、沉默、令人心悸的冰冷本质。
【为什么……天空褪色了?】
江剑心在脑中艰难组织着语言问道。
【正常人是看不见的,但是你死了太多次,离真理太近了。】
直觉解释道。
江剑心听见空中传来无数混乱、粘稠的低喃,它们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直接从四面八方涌入脑海,像是无数不可名状的存在在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的色彩迅速褪去,如同老照片般蒙上灰调,光线也急剧暗淡下来,好似电影院即将开场,灯光次第熄灭,某种“演出”就要开始。
天空中,那轮月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猩红,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巨大眼球。
它不再散发清辉,而是变成了一盏悬于天幕之上的、不祥的打光灯,将一片血色的光芒投射在那张已然变得扁平的幕布上。
就在这血红“灯光”照亮整个“天幕”的一刹那——
江剑心看见了。
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黑影,清晰地映在了幕布之上。
那影子的轮廓扭曲而庞大,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躯体上,密密麻麻地生长、蠕动着数百只形态各异的眼睛。
此刻,这个可怖的存在正俯下身,啃食着旁边一团由机械、血肉和扭曲线路胡乱拼接而成的方形物体。
“吭哧…吭哧…”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混合着金属被撕裂、血肉被碾碎的粘腻声响,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响在江剑心的耳畔。
【这是百目之鬼正在吞噬机械师。】
幕布底下显现出了字幕。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但是这回不再是在脑中显示,而是投放在了整个天空上。
“……答案真理?”
江剑心低声问道。
【是的,我是答案真理,我正在用本体与你交流。】
天空上的字幕发生变换。
江剑心这时候也想起来,答案真理说过,它的本体其实在域外,脑中只是它投射过来的信号。
【这个字幕只有你能看见。】
答案真理说道。
江剑心捂住了嘴,她看着字幕上的文字不断变化。答案真理冷静得如同一个置身事外、却又无所不知的讲解员,客观地评述着幕布上正在上演的、远超凡人理解范畴的诡异戏剧。
【机械师正在撕咬百目之鬼的眼睛。】
随着字幕的更新,幕布上那两团纠缠的巨大黑影搏斗得更加激烈,它们疯狂扭动,最终融成一团模糊不清、不断蠕动的漆黑墨块。
紧接着,江剑心看到幕布的边缘,一丝丝漆黑的细线悄然渗透进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拉伸出无数纤细而粘稠的丝状触手,向着画面中央蔓延。
【真理来了,它看起来要采取围猎的方式。】
答案真理客观的评价着它的主体。
江剑心屏住呼吸,紧盯着那些黑色丝线——它们以惊人的速度交织、穿梭,如同一张活过来的巨网,悄无声息地对中央那两个仍在缠斗的怪物形成了合围之势。
百目之鬼率先察觉到了危险,它猛地抛下已被啃噬近半的机械师残骸,庞大的阴影开始在天幕上焦躁地游弋,数百只眼睛疯狂转动,试图寻找突破口。
然而,那张由黑线编织的网已经开始收缩,如同拥有生命的陷阱般将它层层环绕。
尽管百目之鬼奋力挣扎,它的绝大部分身躯仍被迅速蔓延的黑色丝线紧紧包裹、吞噬,最终被缠绕成一个悬浮于幕布上的巨茧。
只有寥寥几只残存的眼睛,在最后一刻侥幸挣脱,如同受惊的水虱,紧贴着幕布的角落,仓皇地隐没于画面之外,逃之夭夭。
“吭哧吭哧……”
黑色线团将机械师的残骸与百目之鬼的庞大身躯彻底吞噬后,并未像寻常捕食者般心满意足地离去,而是明显地、违背常理地停顿下来。
那团纠缠的黑暗根本没有可视的形体,更谈不上头颅,可江剑心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它“扭”过来了。
一道冰冷、粘稠、超越物理感官的“视线”,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幕布,精准地落在了世界身上。
落在了这个本应是旁观者的、屏幕之前的观众身上。
“唰——!”
刹那间,整个天幕瞬间黑暗,如同被拉下了电闸。
脚下的世界也随之沉沦,陷入一种伸手不见五指、连声音都被吸走的绝对死寂。
唯有那轮月亮,猩红得如同泣血,孤零零地悬在幕布上,成为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在黑暗中,江剑心紧紧的攥起手,感觉头有些发胀。
刚刚那一刻的惊悚明明她应该是感到害怕的,但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江剑心微微抬眼,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令人窒息的黑暗,望向了某个过去的时间节点。
——她想起来了。
进愚人社的时候,考的那张卷子……
里面的诡也是突破了试卷,直接吃了试卷前的人。
她当时考的分不高,结局是被诡直接吃掉。
但愚者做出的答案跟她完全不同。
那群神志不清醒的人,似乎清晰的知道试卷里有一只鬼。
而这场考试的目的,自始至终——
都只是跟试卷里的恶鬼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