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追小鱼儿她们的那些人?
凌韵回头看了眼三个跟在身后的身影——柳境攥着树棍走在最前,像只攒着劲的小兽,半点没发现异常。
铁雄拉着小鱼儿,脚步虽迟疑,却没落下半步。
短暂思考后,凌韵已经有了打算。
“把火灭了,别留痕迹。”她吩咐道。
柳境立马应声,却在折返的一瞬迟疑道:师傅,咱们还要回来的,为什么要灭火?我看……
不等他把话说完,凌韵已经大步踏进湿滑的草坡。
师父要我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柳境看着凌韵的背影,很快完成了自我说服。
铁雄,小鱼儿两姐妹倒是没有他这么多的心理活动,两人挽起袖子就默默干了起来。
三人你抽薪,我浇水,他用松针掩盖痕迹,配合意外默契。
等柳境最后将洞内情况再仔细察看一遍,自觉没有纰漏,挺着胸脯去讨凌韵夸奖时。
小鱼儿已经率先凑到了凌韵身边,晃着凌韵的手臂要牵牵了。
凌韵自然随了她意,还顺带夸了句真可爱。
倒是会撒娇!
柳境撇撇嘴,三步并做两步往前赶。
他打定主意,等下趁小鱼儿不注意,就伸腿将其绊倒。
让她摔个狗吃屎。
最好门牙摔掉了,说话都漏风,师父就不会觉得她可爱了。
结果,没走几步,他就分了神。
是一株挂了果的山楂树。
浓绿的枝桠挡不住那些贪吃的鸟儿,或浅或深的红色果实一串又一串结满了枝头,是大自然最酸甜的馈赠。
柳境眼睛一亮,踮脚去摘,却脚一滑差点摔进泥坑。
还好铁雄及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谢谢!
柳境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
铁雄没有回应他,默默伸手压住了他面前的枝条。三五串红彤彤的山楂便闯入柳境视野。
柳境嘴角一翘,刚要伸手,余光瞥见帮忙的是铁雄,脸又立刻拉了下来。
不用你帮,我自己也能摘下来!
说完小家伙跳起来,去扯别处的枝丫,然后一边摘果子,一边得意地对铁雄挑眉。
幼稚。
铁雄扔下两个字,便扭头再不理会他。
柳境眼角抽了抽,先是愣在原地,然后突然赌狠似的爬上了树。
他才不幼稚!他非常,非常的厉害!
就在他爬上最低矮的那个树杈时,凌韵的催促声传了过来。
别摘了,快走!
还有好多熟透的没摘呢!
柳境嘟嘟囔囔下树,目光却还不舍得从山楂上挪开。
走吧。前面肯定还有更红的。
凌韵怕柳境不听劝,说话间已经牵着小鱼儿走了过来。
铁雄垂手立在一旁,目光不自觉顺着妹妹的手,落在凌韵的手上——那双手不似村里女人那般粗糙,指节修长,不像是干重活的样子。
夫子才会有这样的手吧?
她想。
很快她又摇晃了下脑袋。
女子怎么可能做夫子?
夫子是很有学问,人人敬重的,她们村里可是一位夫子都没有。
娘说过,山外的女人虽然不像村里牲口不如的活着,但也是要生儿育女,一辈子围着男人孩子和灶台转的。
女夫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
铁雄这边思绪万千,柳境则是已经赶到凌韵面前献宝似的捧出刚摘的山楂。
师父,你吃。
小境留着自己吃吧。师父不喜欢吃酸的。
凌韵劝过柳境便一手拉着小鱼儿,一手握着大刀拨开茅草,一门心思赶路。
柳境哪里被凌韵这样忽视过?
他倔脾气上来了,小跑到两人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她们去路。
师父不吃,我就不让你们走了!
他双手捧着山楂,高举过头顶,语气里满是倔犟。
小境,我不饿,也不想吃!你别拦路!
凌韵被迫停下,余光瞟了一眼后面的山头,见那些火光往山下挪动的速度更快了,便对柳境任性的举动有些生气,语气稍重了些。
不明真相的柳境,只觉自己一番心意错付了。
师父不可能不饿,刚从洞里出来就是为了找吃的,我找到了,她为什么又对我发脾气?
难道……
柳境想着,目光落在凌韵牵着的小鱼儿身上,顿觉心酸委屈,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
师父……
凌韵低头,这才注意到柳境已经侧身站到一边,眼睛里噙着泪,却倔犟地抬起下巴不让它流出来。
师父真的不饿。小鱼儿,给小鱼儿吃吧。谢谢小境了。
凌韵见柳境这副模样,自然语气缓和了许多。
她却也不多想,只当是自己没接受柳境的好意,让他觉得委屈了,便抓了几个塞给一旁的小鱼儿。
好了!小境的好意,小鱼儿替我领了。咱们还是快点儿赶路,雨好像小一点了。
谁知这一举动让柳境更绷不住了,眼泪唰唰流了下来。
这是我专为师父摘的果子。
他的这话本就说得极为小声,落入细密雨声里,丝毫没有引起凌韵的注意。
倒是小鱼儿往嘴里塞果子的动作一顿,赶紧将沾了口水的山楂拉出来,又细心在自己衣服上擦了递出去。
我不吃了,不吃了!小哥哥你不要哭。
走开!讨厌鬼!
柳境将她手里的山楂打落,情绪上来的,蹲到草丛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境,你怎么无理取闹?凌韵呵斥道。
她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
方才看山上的火光,她推测追来的人不下十个。
偏老天爷又一刻不停地下雨,她们走不快,地上脚印明显,难免不被那些人顺着脚印寻来。
昨夜她就注意到,往前不远有座断块山 。
这山是一个被西北和东北两组断裂切割围限的地块。
或许是断裂活动使它被挤压抬升,在山体周缘形成了大断崖 。
这样的断崖下,往往岩石层层叠叠很容易找到地方隐藏。
且构成山体的玄武岩光滑,不容易留下脚印。
她原计划是赶在天黑之前带大家藏匿其中。
偏这个时候一向懂事的柳境跟她闹脾气。
愁苦之际,小鱼儿猴子似的爬到凌韵身上,对着她耳边低声道:他是吃醋了。
吃醋?
凌韵愣了一会儿,转过头去。
正巧瞧见柳境攥着小拳头,瞪着小鱼儿,一脸的愤恨模样,竟然似随时要扑过来打人似的。
原来真是吃醋了。
凌韵恍然。
她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冲小鱼儿眨了眨眼。
去,去去,去找你姐姐。我还是想要牵我最喜欢的徒儿。
说罢,不等柳境反应,凌韵蹲下身在他额头上琢了一口,笑眯眯牵起了他的手。
柳境瞳孔骤然一缩。
他爹娘死得早,虽然爷爷十分疼爱他,他却从未被亲过。
几息间,柳境就害臊得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
奇怪的是明明觉得不好意思,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就像被施了法术的木头人,任由凌韵牵着,一步一步紧跟着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