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想一直睡下去。
温凌是一棵小树。
他世界黑了好久好久。
小树是一棵麻木的树。
有天他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太阳，他看见了光，感觉到了暖。
他想要太阳永远照在他的身上，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的愿望实现了。
又破灭了。
程格拥抱他。
又消失掉。
温凌想永远睡下去，等他的太阳再一次升起，等太阳再次拥抱他。
他的手本来是冷的，渐渐被捂暖了。
可那温度并不来源于温凌熟悉的大手，是两只小手，很瘦，那手指骨和他的一样的膈人。
耳边太吵了，一直喊他“小温哥哥”，问他“醒了吗”“怎么还不醒啊”，叽叽喳喳吵的要死。
温凌头疼着掀开眼，语气很冷：“你闭嘴。”
小冬终于把这个高冷的哥哥叫醒了，听见哥哥的嗓音很哑，连忙把桌上的温水端给哥哥。
“哥哥喝水。”
温凌不理小冬，小冬就把水杯往前凑：“哥哥喝点水吧。”
温凌推开小冬的手，水杯掉到地上，“砰”的一声碎掉。
“不想死滚开。”
温凌已经不能思考其他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该到哪里找程格啊！？
小冬被吓红了眼，偷偷吸了吸鼻子，但还是拿那澄澈的眼执拗地盯着温凌看。
隔着被子，小冬把手放到温凌肚皮的位置，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是软的。”小冬喃喃。
温凌的眸光落在那小短手上。
“小程哥哥说，小温可能会变成一只刺猬，浑身是刺，扎得人疼，但是小温的肚皮是柔软的。”
“他叫我不要怕。”
温凌的眼睫一颤，两颗硕大的泪珠砸下来，砸到小冬的手背上。
温凌想抹掉自己的眼泪，可惜怎么也抹不干净。
没几下，温凌的额间一空，退烧贴因为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哥哥你别哭啊。”
小冬踮着脚帮温凌把退烧贴贴回去，“小程哥哥说你可能会发烧，他叫我要给你贴退烧贴的。”
温凌的抽泣再也抑制不住，自言自语：“程格到底去哪里了啊……”
小冬以为温凌在问他，想了想，眼皮耷拉着：“我也不知道。”
“但是小程哥哥叫我要陪着小温，我会陪着你的。”
温凌低着头，捂住自己的眼：“我不要你……你走开啊……”
小冬抿抿唇，没答话。
房间只剩下吸鼻子的微弱声响。
好一会儿，小冬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突然跑出房间，端着碗粥回来。
“哥哥喝粥。”
温凌垂眸看着那碗皮蛋瘦肉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气味都一样。
是不是粥里也会藏着药？
程格到底是什么时候教会这个小孩这些东西的啊？
小冬捧着碗和温凌僵持片刻，最后先败下阵来，把粥放到床头边的桌子上。
“那还是等会吃吧，好像有点烫。”
温凌不吭声。
小冬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温凌，有些欲言又止。
“……小温哥哥要不要握我的手？”
“你的手有点凉。”
“不过你不想握的话也没关系。”
“小程哥哥说都听你的。”
早该发现的。
这小孩连说话方式都有程格的影子。
温凌忽然想起那个梦，那大概不是梦。
因为程格的眼泪是烫的，程格塞到他手里的手机是冷冰冰的。
小冬看见温凌突然像疯了一样在床上翻找什么东西。
紧接着温凌在被窝里找出一部黑色手机。
哥哥的指尖在屏幕迅速滑动，很冲动，又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
最后温凌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死一样的寂静。
温凌眼珠子执拗地盯着屏幕，泪珠汹涌地流出眼眶。
“今天是11月22日，这大概是我们小温第一次看见这些视频，我也是第一次录，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说爱你吧，我爱你哦。”
“昨天你说梦话了，叽叽咕咕的，抱着我的时候嘴唇在我鼻子上贴，你还咬我，不过很轻，痒痒的。”
……
程格说话的声音很轻，比春日还要温和，仿佛就在温凌耳边念叨。
“11月28日，难搞，你一点都不想学做饭，但是我又不想我们小温吃外卖，所以我还是给你录个教学视频吧。”
“之后封面是菜的视频都是教学视频哈，今天是鸡蛋清汤面……”
程格是用气音说话，偷偷摸摸的，怕吵着谁的样子。
“调小火，盖上盖子闷五分钟，好了，让我们来看一下温小懒虫睡的怎么样了……”
镜头转换，映入眼帘的是温凌自己，睡的正熟，脸被闷得有些粉。
“怎么办我们小温好可爱啊，睡觉的时候最可爱，唉，怎么这么可爱啊？”
虽然是气音，但温凌也听得出程格话里的喜欢。
程格边说边亲他，镜头里的自己会小声哼哼去抓程格。
有些视频的背景在厕所，程格还是偷偷摸摸的。
但也很大胆，敢“挑衅”温凌。
温凌闯进厕所的那晚，其实程格在拍视频。
当时温凌趴在门边偷听，被程格提前发现了，还录进了视频里。
配文“露出马脚的笨蛋”。
程格推着温凌出厕所，配文“很猛的男朋友”。
一千多条视频，从晨光熹微到落日黄昏，再到夜深人静的夜晚。
程格每时每刻都在记录他俩，和温凌说话，絮絮叨叨。
在温凌睡着，无知无觉的时候，程格吻了他千百次。
程格无非就是想告诉温凌，他一直在，他一直陪着他。
可是怎么可以！？
程格怎么可以这样！？
用这些视频，用一个小孩替代他，敷衍他！
开什么玩笑！？
……但是、但是那一千三百六十六条视频，那些配文，又怎么会是敷衍？
程格说出口的爱那样动听，没说出口的部分也震耳欲聋。
……可温凌就是受不了！
为什么凭什么！？
程格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为什么连个壳子都没有留下？
那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什么才是真实存在的？
他该怎么样才能抓住程格？
小树没有太阳要怎么活呢？
小冬看着这个平时有些冷漠的哥哥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哭的喘不过气。
程格说，如果小温哭了，要拍拍他的背，要抱抱他。
可是小温现在是只刺猬，也不给他摸肚皮。
最后哥哥瘫在床上，眼角挂着泪痕。
哥哥的眼睛又红又肿。
眼神却是麻木且空洞的。
小冬看见哥哥的嘴在动，他凑进去听，瞳孔逐渐放大。
哥哥在说：“关起来，锁住，一辈子……哪里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