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时,唐检大步奔来,拱手道:“主上,窦刺史已按计行事。”
“好!”高楷朗声道,“传令,人衔枚、马摘铃,裹好四蹄,即刻行军。”
“是!”唐检肃然应下。
不多时,令旗摇动,传讯兵卒奔走,两万大军悄然拔营,直奔南郑。
……
且说朱劫驱使三万大军攻城,接连数日,昼夜不休。
然而,窦仪老成持重,应对得当。并且,城中有兵有粮,即便朱劫连连催促,不惜伤亡,一时也攻取不下。
这一夜,又一轮攻城不利,朱劫本要催逼,却见兵卒疲惫不堪,刀斧加身也无力动弹,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一众士卒如蒙大赦,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个个露天席地而睡,鼾声如雷。
“窦仪这老朽,竟如此顽固。”朱劫眉头大皱,“数日强攻,南郑却纹丝不动。”
“派人招降、许诺高官厚禄,他也无动于衷。”
记室参军吕子章叹息道:“听闻,这窦仪本是陇西李昼麾下长史,刚正不阿。”
“却被高楷收服,倚重为心腹,此前每逢出征,都让他坐镇兰州。”
“所谓老而弥坚,恐怕招降不得。”
“敬酒不吃吃罚酒!”朱劫冷哼一声,“城破之后,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吕子章难掩忧虑:“南郑难以攻下,迁延日久,倘若高楷趁机占据清化,席卷巴州。”
“我等孤军在外,恐怕……”
朱劫亦然忧心,正无法可想,忽见一员斥候奔来,高声道:“将军,大事不好。”
“窦仪开了城门,引兵来攻。”
“果真?”朱劫不惊反喜。
“千真万确!”斥候一五一十道,“城中五千兵卒倾巢出动,已然过了吊桥。”
“哈哈哈,天助我也!”朱劫大笑一声。
“这老乌龟,躲在壳里不出来,我尚且拿他没办法。”
“如今,他竟脱了壳,主动来攻,想必活得不耐烦了,自寻死路。”
吕子章沉声道:“将军,老而不死是为贼,小心窦仪有诈。”
朱劫满不在意:“他不过五千兵卒,即便有何诡计,怎是我等三万大军对手?”
“他既然赶着去投胎,我自然要大发慈悲,送他一程。”
当即下令,叫醒三军将士,迎击窦仪,敢有怠慢者,一律斩首。
军令一下,众人虽有怨气,却不敢发作,只得鼓足劲力,决一死战。
待三军披坚执锐,列成阵势,果然见得城下火光四起,人叫马嘶,喊杀声由远及近。
朱劫一身金甲,勒马伫立,一万中军簇拥,左右各有郎将持刀执枪,团团护持。
“汉中多有传言,高楷用兵如神,麾下贤才猛将无数,个个人中龙凤,济济一堂。”朱劫不屑道。
“如今看来,皆是徒有虚名之辈,插标卖首之徒。”
霍金刚蓦然开口:“将军,高楷席卷陇右、河西两道,纵横汉中八州,手下败将不计其数,不可轻敌大意。”
朱劫摇头失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金刚,你数次败在高楷手下,已是闻风丧胆。”
“今夜,便随我斩杀窦仪,攻破南郑城,一雪前耻!”
见他不以为然,霍金刚只得出言附和,心中却满是疑虑。
高楷用兵之能,为他生平仅见,怎会这般轻易,便被将军攻破。
却不知其中,有什么玄虚。
正不安时,忽见前方敌军来袭,突至两百步内,箭矢如雨,射入军阵之中。
然而,这三更时分,视野模糊,一轮箭雨落下,唯有寥寥数十人中箭坠马。
朱劫嗤笑一声:“窦仪,果然老迈昏聩。”
黑夜之中,不以骑兵突袭,步卒掩护,却以弓箭手作战,何其愚蠢。
眼见这大好时机,他连忙下令,以五千骁骑迎战,左右二位都尉,各领一万步卒,持长刀,大盾,结成楔形阵,又有五千兵卒,防守后侧,以免遭受偷袭。
“铿!”须臾之间,窦仪率军突至百步之内,短兵相接,刀光凛冽,枪芒闪烁,爆发出一阵又一阵锐鸣。
不知何时,飘来一团团乌云,将天穹遮蔽,群星隐匿,光芒散去。
天地之间,唯有一片苍茫夜色。
朱劫坐镇中军,命人擂响战鼓,点起火把,以观望四方。
此时天寒地冻,天穹之上,陡然飘落雪子,纷纷扬扬,仿若白芝麻落在黑毡毯上。
三军将士个个面色发紫,手中长刀长枪,竟缠在手心,挥之不去。
马蹄声密集又鼓噪,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有骑兵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便再也起不来。
这彻骨的寒冬,竟将战场冷却,明明在浴血厮杀,却仿佛一场皮影戏,无人配上话音,只剩下光影闪烁,偶然瞥见一丝一缕鲜血飞溅,落在雪中,碎成一地冰渣。
朱劫眉头大皱:“这鬼天气,久拖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他呼喝一声,召集五千后军,齐齐向窦仪杀去。
又让左右两支兵卒,从侧翼包抄,将窦军困在其中。
“围而杀之?”窦仪眼见此景,笑道,“未曾想,朱劫倒学得几分兵法。”
眼见左右两翼即将合围,届时,他与五千兵卒,插翅难逃。
“速速撤退!”窦仪沉声喝道,“莫要逗留。”
令旗挥舞,金鼓齐鸣,五千守卒似一柄锥子,刺破渔网,直奔城门而去。
“杀!”朱劫大喝一声,“不留一个活口!”
“是!”众人听令,猛然策动战马,追到护城河外。
却晚了一步,吊桥升起,城门关闭,窦仪已然率兵进入城中。
“老匹夫!”朱劫勃然大怒,“竟敢戏耍于我,我誓要吃你肉,寝你皮!”
发泄一通,眼见将士个个强弩之末,他不敢再行驱使,以免军心哗变。
“鸣金收兵!”无奈,只能暂且退去。
“得令!”传讯兵卒敲响锣鼓,传遍四方。
众人听闻皆大松口气,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朱劫厮杀一夜,亦觉筋疲力尽,命人搭起营帐,便要安寝。
“杀!”
“杀朱劫!”
蓦然,一道道喊杀声,震天动地,从四面八方传来,三军将士个个骇然失色。
“高楷?”朱劫循声望去,惊愕万分,“他怎会在此?”
高楷不是前往巴州,突袭清化了么?
怎会突至南郑?
一连串的疑问,叫他头晕目眩,脑海中,唯有一个想法回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