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州、流江城。
高楷率军来此,驻扎一夜。
唐检禀报道:“主上,奉宸司传来消息,阆州奉国县,发现朱劫的踪迹。”
“哦?”高楷吃了一惊,“他怎会突至阆州?”
这区区一个昼夜,朱劫便从梁州,逃至集州,又去到巴州,最终抵达阆州,接连跨越四个大州,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哥舒浩奉上数枚花瓣,开口道:“主上,我于昇山埋伏时,本可射杀朱劫。”
“却不料,有修行中人,将他救走。”
这花色泽漆黑如墨,仔细观察,脉络中有一丝丝血光涌动,隐约有腥味传来。
一看便知不祥。
高楷若有所思,沉声道:“唐检,传书一封,命谢无逸前来流江。”
“是!”
谢无逸身为道门大派修行人,久在汉中,想必知晓此花为何物。
“主上,集州三县已然收复,只是,朱劫曾纵兵劫掠,百姓死伤惨重,几乎十室九空。”杨烨拱手道。
高楷叹息一声:“传令,免除集州百姓三年赋税,开仓放粮,安抚民心。”
“另外,厚葬集州刺史,荫蔽其一子为官。”
“主上仁德!”杨烨赞道。
便在这时,一员传讯兵卒来报,元整、徐晏清二人已然攻克清化。
“好!”高楷笑道,“清化既下,得了粮仓,正可用兵。”
“不知巴州是何情形?”
唐检回言:“朱劫为人残暴,每攻破一城,必定纵兵劫掠,烧杀奸淫。”
“又将掳来的粮食财货,皆驻存在清化。”
“其占据巴州之时,军民死伤无数,诸县青壮又被尽数抽调,于南郑一战覆没。”
“如今,巴州虽有十县之地,却只剩老弱妇孺,数万军民十不存一。”
听闻此言,众人皆神色黯然。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外如是。
高楷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敬德、治玄、哥舒浩,你们三人各领三千兵卒,收取巴州九县。”
“另外,传令元整、徐晏清,叫他二人备齐粮食,送往各县赈济,莫要引发饥荒。”
这寒冬时节,没了粮食,必有饥荒蔓延,民众没了活路,吃草根,嚼树皮,易子而食,卖儿卖女之事,又将上演。
民心由治到乱简单,只需一道政令,一场兵燹,由乱到治却难,须得花费数十倍功夫。
“得令!”众人凛然遵从。
……
话分两头,益州,成都县。
王宫之中,孟之祥拱手道:“大王,微臣出使长安,幸不辱命。”
“齐国公已然应允,与我蜀国约为友盟,共同进退。”
“果真?”张常逊大喜过望。
孟之祥颔首道:“正是。”
“不光如此,齐公欲嫁一女,为大王正妃,以结秦晋之好。”
张常逊面上喜色褪去:“结盟便罢了,为何还要联姻?”
孟之祥回言:“自古以来,友盟之间互为姻亲,屡见不鲜。”
“大王不必忧虑,齐公之女,貌美而贤惠,可为良配。”
张常逊脸色一垮:“孤早已许诺,封慧妃为王后,怎能食言而肥?”
他本有一王后,却因难产而亡。
后宫佳丽三千,这慧妃最受宠爱。
他曾金口玉言,出了丧期,便封慧妃为王后,此事前朝后宫皆知。
孟之祥蹙眉:“大王,慧妃出身低微,曾是歌女,不过以色侍君,怎能为我蜀国王后?”
张常逊怫然不悦:“慧妃兰心蕙质,善解人意,并非恃宠而骄之人,立她为王后有何不可?”
“还请大王三思!”孟之祥劝谏道,“若想蜀国太平,不致兵燹之灾,与齐国公联姻,便是最佳抉择。”
“况且,慧妃若善解人意,必定以国事为先,大王为重。”
“待孤与慧妃商议后,再作决定。”张常逊迟疑道。
“红颜祸水!”孟之祥暗叹一声,转而说起一事,“大王,巴南战火频仍,我等正可出兵,攻取利、阆诸州。”
“哦?”张常逊惊讶道,“巴南有郭雄坐镇,怎会战火频仍?”
“獠民作乱,郭雄坐镇渝州率兵清剿,无力分心他顾。”孟之祥回言。
“另外,清化贼寇朱劫趁乱举兵,攻取巴州,占据集州,正围困南郑。”
张常逊越发惊讶:“这朱劫是何方人物,竟如此善战?”
孟之祥哂笑道:“此人残暴不仁,迟早死于非命,不必理会。”
“高楷此番不慎,丢了集州,梁州也危在旦夕。”
“大王,我等正可趁机兴兵,攻取利、阆诸州,巩固我蜀国屏障。”
张常逊犹豫不决:“又要兴兵,过安逸日子不好么?”
孟之祥拧眉:“大王,自古割据蜀地者,若外无强敌,尚可自保。”
“然而,天下大势在于一统,怎能以一隅之地,抗衡神州千万民众?”
“这乱世之中,若不思进取,必然万劫不复。”
“那便依孟长史……”张常逊无奈道。
话未说完,忽见一员小黄门小步跑来,禀报道:“大王,外头传来军情,朱劫大败,全军覆没,已然逃回巴州。”
“什么?”张常逊大吃一惊,“朱劫大败大败,全军覆没?”
刚才还赞扬这人善战,竟能攻入汉中腹地,引得高楷率兵增援。
谁曾料想,转眼之间,朱劫便已一败涂地。
着实匪夷所思。
“朱劫因何大败?”孟之祥亦觉难以置信。
小黄门一五一十道:“朱劫孤军深入,中了高楷算计……”
随他一一道来,众人面上神色极为精彩。
半晌后,张常逊叹息一声:“高楷用兵之能,神鬼莫测。”
“若趁机举兵,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孟之祥蹙眉:“大王,不可因他人之盛,而意志消沉。”
“为今之计,须得尽快与齐国公结亲,合两家之力,方能抵抗高楷。”
张常逊怏怏不乐:“除却结亲,便再无他法么?”
“孤听闻,高楷颇有仁名,不如向他上表称臣……”
“不可!”孟之祥大惊失色,“大王莫非忘了郭宏下场?”
“高楷纵有仁名,怎会任由大王偏安剑南道?”
“届时,兵锋一至,宗庙社稷皆荡然无存!”
张常逊讪讪道:“孤一时失言。”
孟之祥正要再劝,却见他寻个由头,回转后廷去了,不由叹道:“大王优柔寡断,并非守成之主。”
这蜀国基业,迟早落入他人手中。
想到此处,他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