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不防晚余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也没想太多,随口答道:“挺好看的,长相是那种异域风情,眉眼很深邃,性情也很好,爽朗明快又带点野性,像草原上的小马驹。”
晚余的动作微微一顿,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不过问了一句,殿下竟回答得如此详细,言语间还颇为赏识。
看来他对那位公主印象很好。
晚余轻轻咬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帮他系衣带。
祁让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她是认真在听,想到前世她和乌兰雅兴趣相投,感情深厚,便又加了一句:“改日我带她来见你,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晚余掀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你呢?你喜不喜欢?”
祁让说:“她和她母亲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中自是感念,也十分欣赏她们母女二人的人品,否则我不会特地让瓦剌王放她们自由,还把她们带回京城。”
“哦。”晚余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黯淡的眼神,声音闷闷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祁让说:“暂时安置在了驿馆,我此番立了战功,也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太子会请示皇上为我封王赐府,到时候就让她们住到王府去,也好方便为我治疗。”
“哦,那挺好的。”晚余又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很不畅快。
祁让隐约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刚要问她是不是累了,她已经帮他把衣带系好,向后退开,语气疏离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祁让只当她是关心自己身体,虽然不舍,还是听话地起了身:“好吧,你也早些歇息,我得空再来看你。”
晚余说:“殿下政务繁忙,先紧着您自个的正事吧,我这里来不来都没关系。”
“怎会没关系?”祁让想说,我巴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话到嘴边觉得不妥,遂改口道,“我就算来不了,心里也是念着你的。”
晚余唇角向下压了压,率先向外走去。
祁让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很不痛快,犹自望着她的背影恋恋不舍,心里盘算着,等出宫建府的事落实后,第一要紧的便和她明确心意,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如果她愿意,提亲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岁数没到不要紧,要紧的是先把亲事定下来,这样他才能安心。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的她,对于男女之情还处于混沌不清的地步,根本分不清朋友之间的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假如自己向她提亲,她不愿意怎么办?
所以,建府之前的这段时间,自己还要多努力,多与她相处,想办法点化她,让她早点开窍。
想是这样想,事实上的祁让,却是从次日起就忙得不可开交。
御前述职,交接军务,出席庆功宴,对将士们论功行赏,还要负责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发放,硬是抽不出半点空闲。
等他终于忙完手头的事,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时候,距离回京已过去了半月有余。
祁让感到深深的疲惫,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为朝政殚精竭虑的时光。
疲惫之余,他又庆幸自己做了个英明的决定,这辈子,就让祁望去累死累活吧,他只想做个有权有钱又有闲的逍遥王爷,和晚余无忧无虑共度余生。
为此,他已经策划好了一切,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晚余愿不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带着这个问题,他迫不及待地去了柳絮巷,想要探一探晚余的口风。
他记着从前一起逛街时,晚余喜欢吃天香斋的糕点,便特地拐到天香斋,排了半天的队给晚余买了两盒点心。
然而,当他提着点心兴冲冲敲响晚余家的院门,来应门的却不是晚余本人,而是小丫头落梅。
落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请他进去,而是说小姐近日身子不爽利,不想见客,请他下次再来。
祁让立时紧张起来,问她家小姐生了什么病,可请了大夫。
落梅吭吭哧哧答不上来。
祁让见她为难,心想莫不是晚余来了月事,不好直说,才推说身子不爽利?
若当真如此,确实是不方便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点心给了落梅,让她拿给晚余,又让她转告晚余要多喝热水,实在不舒服可以请医女来瞧瞧。
落梅答应了,接过点心就关上了门,把他隔绝在门外。
祁让没能见着晚余,心里很是失落,回去后,让孙良言去买些益母草之类的药给晚余送去。
孙良言听得老脸一红,心说这种药叫他怎么好意思去送?
就算他好意思送,晚余小姐也会难为情呀!
晚余小姐若真有什么不舒服,梅夫人自会照应,殿下一个大男人对人家小姑娘表达这方面的关心,算怎么回事?
况且人家也没说是来了月事,他这边巴巴地送药过去,倒像是对人家的私密了如指掌,这也太奇怪了吧?
孙良言实在觉得不妥,便委婉地劝他打消这个念头,先耐心等几天再去拜访。
祁让听了他的话,只得作罢,耐着性子等了四五日,才又登门拜访。
来应门的还是落梅,落梅还是没让他进门,说自家小姐的身子还是不爽利,还是不方便见他。
祁让终于意识到不对,回去后,左思右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问孙良言,孙良言比他还不懂,无奈之下,他只好让人叫来了胡尽忠。
胡尽忠听闻四殿下召见,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屁颠屁颠地跑了来,问他有何吩咐。
祁让屏退了左右,把自己的困惑讲给他听,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胡尽忠的三角眼来回转了几转,一开口就切中了要害:“晚余小姐只怕不是生病,而是恼了殿下。”
“为什么?”祁让拧眉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她为何要恼我?”
胡尽忠嘿嘿一笑,又摆出一副情场高手的架势说:“殿下此言差矣,姑娘家的心思细腻,和男人不一样,您认为的没说错没做错,很有可能是您的自以为是,兴许在您不知道的地方,早就把人给得罪了。”
祁让心说这就怪了,我供着她都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她,我在她面前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胡尽忠观他脸色,嘻嘻笑道:“殿下莫愁,这不还有奴才吗,您和奴才说说,你最后一次见晚余小姐是什么时候?”
祁让说:“就是那天晚上在小酒馆相聚,我送她回家后,就再也没见过。”
“哟,这么久了呀!”胡尽忠掐指一算,“这得有二十天了吧,是不是您把人晾得太久了?”
祁让:“你搞清楚没有,是她晾着我,不是我晾着她。”
“是是是,奴才说错了。”
胡尽忠见他急成这样,心中暗笑,面上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殿下莫急,有奴才在,这都不叫个事儿,您那天都和晚余小姐说了什么,您和奴才说说,让奴才帮您分析分析。”
祁让本来就烦,见他一脸贱兮兮的笑,三角眼瞪得溜圆,活像个打听小道消息的长舌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狗东西,要不要我给你写份详细供词?”
胡尽忠忙道不敢,跪在地上请罪:
“殿下恕罪,是奴才僭越了,奴才这不是替殿下着急吗,殿下有所不知,这男女之间,最怕冷战,晚余小姐是年纪小,换作年纪稍大些的姑娘,二十多天都够再换一个人了,殿下既然找了奴才来,说明您信任奴才,您在奴才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让眉心跳了跳。
什么冷战?
他和晚余又没吵架也没闹别扭,怎么就冷战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换一个人”。
他觉得胡尽忠在危言耸听,可他也是真的害怕。
他已经缺席了两年,这两年一直是沈长安和徐清盏在照顾晚余,还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祁望。
他顿时感到了满满的危机感,再也顾不上矜持,把那天晚上除了梅先生之外的事原原本本和胡尽忠说了一遍。
胡尽忠一边听一边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他自己是个缺了嘴的茶壶,一辈子享受不到男女之爱,但这不妨碍他喜欢听呀!
这可是他太监生涯中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嘿嘿嘿嘿……
他听着两人在马车里的拉拉扯扯,打情骂俏,听着晚余小姐亲自为殿下宽衣解带,包扎伤口,听得都快春心荡漾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殿下对晚余小姐夸奖瓦剌公主的话。
他咧开的嘴角顿时收回,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殿下不必再说了,奴才已经找到症结了。”
“什么症结?”祁让问道。
胡尽忠夸张地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殿下,不是奴才说您,您平时多聪明一个人,怎么能办这糊涂事呢?”
“我怎么了?”祁让不解,“我说错什么了?”
胡尽忠说:“咱们打个比方,假如出征的是晚余小姐,她受伤被一位美男子救下,并且把那位美男子带回了京城,当着您的面把那位美男子一通夸奖,还要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您开不开心?”
“我开心个……鬼!”
祁让光是想象那个情形,已经急得要爆粗口,指着胡尽忠骂道,“狗东西,你这是什么狗屁比方,你……”
他骂到一半,突然停住,神情变幻一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你是说,她在为了别的女子生我的气?”
若非心里有他,又怎会在意他和别的女子怎样?
小丫头怕不是醋意大发,在和他闹别扭呢!
胡尽忠嘿嘿笑起来:“殿下可算开窍了。”
祁让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狗东西,去备马!”
“殿下要去哪里?”胡尽忠明知故问。
“去给某人开开窍。”祁让绕过书案,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