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不禁一愣，你跑什么？
旁边的大娘比他速度更快，拉门出来大声喊道，“张尚伟你站住，你跑什么？”
没想到张尚伟真的就站住了，站在那儿真的一动不敢动，头都没敢回过来。
大娘气冲冲的走过去，拽着张尚伟的衣服说，“你跑什么？”
谢阳赶紧出来，朝张尚伟过来，然后他就发现张尚伟浑身都是颤抖的。
等走到近前，他看到张尚伟眼睛带着恐惧，嘴唇也在哆嗦，双腿都有些抖。
他不禁心里一惊张尚伟到底害怕的是这个大娘还是他？
亦或者是所有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张尚伟的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都让谢阳感觉很不舒服。
不是讨厌张尚伟，而是对这个时代造就的问题的悲哀。
十年了，一个人被压迫了十年。即便大家告诉你，你已经自由了，他依然不敢相信。
更何况张尚伟的父母都还没平反，还没回来。
相比较而来张儒与郁青还算幸运，虽然跟其他下放人员一样要体力劳动，要养牛羊，要下地，要挑大粪，要做思想报告。
但彩虹湾的干部不是恶人，村里人也还算善良，并没有虐待他们，并没有针对他们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留在城里的人，却可能承担了所有人的怒火。
什么脏的臭的可能都经历过。
看看张尚伟的脊梁就知道了，曾经可能也挺拔笔直，如今却佝偻着背，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像四五十岁的人。
谢阳叹了口气，对大娘说，“大娘，谢谢您，我跟他谈谈，可以吗？”
“行啊，当然行了，你们聊吧。”
没帮什么忙得了一把糖，大娘还是很高兴的。
等大娘走了，谢阳才看向眼前的男人，张尚伟有些畏畏缩缩，“你、你有事吗？”
谢阳叹气，“我是你父母的朋友，我从东北玉县来的。”
只这么一句话，张尚伟突然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喜，“那你、那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了？”
张尚伟的眼中满是担心和期待，看着谢阳就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
他伸手抓着谢阳的手焦急的问道，“我爸妈他们还好吗？他们有没有生病？我爸身体不好，现在有没有缓解一点……”
想到自己的父母，张尚伟似乎再也忍不住，竟然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他蹲在地上无助的哭着，身上的破棉袄都露出棉絮了，那棉絮看着又黑又硬，估计也不怎么暖和。
这个大院是个大杂院，住的人非常多，正值下班的时间人来人往，似有若无的打量着他们两人。
谢阳看着张尚伟哭，半晌才道，“我们去你的住处谈谈？”
张尚伟站起来，看着谢阳点点头又摇摇头，满是歉意道，“我住的地方太小了。”
“没关系。”
但当张尚伟带着他到了一个角落打开一个房间的时候，谢阳说不出话来了。
甚至有一股怒气充斥在胸口想要发泄出来，却又生出无力感。
狭小的屋子，不知道有没有两平米。一张小床不足一米宽，长度不足一米，两个人进门如果不坐在床沿上，都关不上门。
四面墙壁四处透风，床上被褥跟张尚伟身上的棉衣如出一辙，棉花又黑，都不用问，就知道晚上有多难熬。
这样的环境让他住一天都熬不住，更何况张尚伟在这住了十年。
十个冬天。
首都的冬天虽然没东北冷，但东北的房子墙壁比较厚，远远到不了这种程度。
张尚伟有些窘迫，搓着手道，“让你见笑了。”
谢阳低头看了眼他的手，全是冻疮，连他父母的都不如。
他抿了抿唇说，“我有些饿了，能陪我去吃顿饭吗？”
张尚伟一愣，随即被谢阳拉着出了门。
外头天已经黑了，大杂院里热闹非凡，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去打量那间小屋，猜测着来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而来。
难道这个掏粪工要翻身了？
首都有人翻身，但那都是有背景的，其他人都且等着吧。
正在这时，两人却从屋里出来，直奔外头去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跟张尚伟有什么关系？”
“对啊，看着穿的挺好的。”
众人纷纷看向最早说话的大娘，“他跟你说啥了？”
“嗐，就问了问张尚伟的情况，哪里来的不知道，说是张家的亲戚，张家还有亲戚吗？”
这问题很多人都很疑惑。
但人已经走了，他们也没地方问去。
谢阳带着张尚伟一路来了附近的国营饭店。
他本来就不是个差钱的人，这会儿更是不吝啬，红烧肉，肉炖茄子，再来上一份紫菜蛋花汤，另外还要了好几个大包子。
张尚伟看着这些眼睛都直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他大概就没想过这是给他吃的。
“张哥，站着干什么，坐，这顿我请你吃的。”
谢阳的态度让张尚伟受宠若惊，“给我吃的？”
“是，给你吃的。”
谢阳拉着他坐下，道，“你不坐下我怎么跟你说说你父母的事情？坐吧，一顿饭吃不穷我。”
听他这么说，张尚伟这才勉强坐下，拿着筷子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
他搓着手，突然站起来说，“我去洗洗手。”
“好。”
谢阳看着他匆匆出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来，他衣服虽然破旧，但是身上很干净，手指头也很干净。但是因为常年掏粪，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即便清洗了也会有点儿。
当然，谢阳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给人难堪，等他重新坐下，才邀请他一起吃饭。
张尚伟拿着筷子不知道怎么下手，谢阳就开始询问他的一些情况。
但张尚伟更在意自己父母情况，谢阳便简单说了说，“之前张教授生了场病，不过现在已经养好了。东北和首都不一样，冬天只需要喂喂牛羊，剩下的就是猫冬，当然偶尔还得挑大粪，但村里也照顾他们，会组织青壮年干活，他们需要干的并不多。”
听他这么说，张尚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他们的处境比你好些。张哥，你受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戳中了心窝子，张尚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