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热度袭来,谢宁抬头,就见赵二虎路过考棚朝他笑了下,他手里还提着浸了桐油的木条干柴。
谢宁回了个笑继续作答。
天气实在太冷了,雪越下越厚,谢宁担心积雪把考棚顶压塌,哪怕是不塌漏进来风雪,到了晚上也有得受,他就算着时辰,在下一次差役巡逻还是赵二虎的时候,他举手报告向赵二虎要几根木头,也跟赵二虎申请,给其他考生一些木头条。
他撕开贴身的里裳把木条折断,站上桌案将可能漏雪的地方全都堵住。
陆柒捌考棚附近的考生,全都有样学样用身上的布料将棚顶堵住。
对面的考生,堵完棚顶还朝谢宁鞠了一躬,以示感谢,谢宁同样回以拱手礼。
同样的境遇之下,考生们之间,似乎因为谢宁的举动变得更加和谐。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第三场第二道筹算赋税题,对于谢宁这个被高数折磨多少年的现代博士来说,再简单不过,他才将草稿纸写满,才要来不到半个时辰的开水就已经结冰,他的砚台已然是最上等,触笔润滑寒不结冰。
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书写滞涩。
他尚且如此,其他考生就更不用说了。
考场上时刻都能听见哈气吹手的声音。
极寒天气谁都不好过。
若是往常这种狗都趴窝的鬼天气,街面上的乞丐都不带出来闲晃,付博先带着一众考官出来巡视,风雪一吹灌了整个脖子,所有人齐齐缩了一下身体,谭佑铭在前面开路。
付博先见考棚已经增加了许多取暖的火盆,心中稍稍满意。
考官巡视,虽然并未交谈,也有不少学子因此停下笔,被分走了神,西北本地有名的学子几乎都被巡视了个遍,今年往届参加乡试的落第秀才多,付博先走了几圈没看到谢宁的身影,叫考官们分散开来,一定要着重注意考生们的身体状况。
一旦发生晕倒昏厥症状的立即抬出来。
不要出人命。
谢宁根据治国简纲仔细研磨每一道题,可以说这次的考题,他用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来思考,三十页草稿纸,大半天时间几乎就要写满,谢宁才在思路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提笔开始书写正是答题。
考棚倏地斜过来一个人影。
谢宁全神贯注投入某一件事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身旁发生的事,不过这个人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就连对面考棚的学生都发出咳嗽的声音提醒。
那谢宁也没有抬头。
一般考场上有考生被关注,若是有考生看中这个学子,至多大概瞧上几眼,嘱咐巡逻差役照顾些许,根本不可能像这样跟个鬼似得挡光,杵在这里变天,来形影考生的心态。
妈的,什么玩意!
这就是西北百年才出一个的小三元,谢宁?
蒋硕第一件看见谢宁,之觉他是个长相稍微好点的年轻人,等他站到考棚前的时候,发现这个谢宁不论是脸色还是状态都比其他考生好的不止一点半点,他虽然奉命下来担任主考官。
身担此责。
本应该主观上公平对待每一个学子。
但三皇子那边的吩咐,却叫他不得不注意到谢宁。
伏读制策越:历代之亲策,往往以敬天勤民为务。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其孰可为法钦……?
倒是写了一手好字……
盖欲使天下之民,无一不得其安,无一不得养而后已也。是为:惠鲜鳏寡也。
文章也不错……
蒋硕站了多久,谢宁就一口气不停写了多久,他们二人一站一坐,两个人就像是铆劲一样,谁也不先走,谁也不先停笔。
就连陆柒捌考棚附近的考生都受不了。
这位考官到底要干嘛!
还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冻成冰棍,等着过年吗?
谢宁正对面考棚的考生,此时对谢宁简直佩服的要死,如此严寒情况下,还有考官在一旁盯着写每一个字,他竟然还能稳如泰山,照常作答,而且看他行笔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上三分。
简直人比人得死。
货比货的扔。
怪不得人家能考小三元。
就冲这份临危不乱,就拉开其他考生一大截。
谭佑铭挨个考棚转了一圈,已经走过乙字考考棚,脚步又生生绕了回来,他揉了揉眼睛,大雪泡天的情况下,他简直觉得自己眼神出了问题,考棚中间处好像站了个人。
满身的学,脑袋上肩膀上都是。
若不是鲜红的主考制服。
这人都要与雪色融为一体了。
谢宁一篇八股策论,洋洋洒洒快三千字,一口气写完手腕都不是自己的了。
考棚前的阴影还在。
抬起头,就见这人面皮干净,嘴唇发白,两腮无肉,见瘦削的肩膀都透露着刻薄之相。
“大人,您有事?”
四目相对。
蒋硕根本没想到,谢宁能如此直白地问他。
语气竟是如此的不客气。
蒋硕迅速从谢宁的才气里回神,淡漠地看了谢宁一眼,没说话,但人也不走!
他奶奶的……这白面虎什么成分?
赖在这了是怎么地?
不走就不走!
谢宁彻底把他当成木桩子,抽出下一张草稿纸继续答题。
像是第一场考试,一天一夜,第一天他必须得将题目答完。
傍晚流出修改的时间,第二天,查缺补漏,誊抄完毕。
若是今日答不完,明日时间就不够了。
见谢宁把自己当成空气,毫不犹豫抽出草稿纸,继续答题,速度快得宛如不需要思考斟酌的时间,这样蒋硕大为震惊,即便是书香世家出身的他,当年向上考场上也是将近晚上才答完全部的考题。
而且,他那时是夏天的秋闱。
天气根本不像此时这样极端。
而且,他参加乡试的时候都已经,二十有六了,根本不像谢宁这样年轻。
这年轻人倒是有些意思!
他若不是得罪了三皇子赵俨,说不定将来大有可为啊!
“蒋大人!”
蒋硕正在心里为谢宁可惜。
冷不防,被谭佑铭喊了一声,吓得肩膀上的雪都掉了一半。
谢宁笔触一顿,草稿纸上立刻出现了个墨点,他抬起头来,冷漠如刀地盯了突然在他考棚前发出声音的人一眼,谭佑铭低头一看,纸张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
他心里大骇。
这可是谢宁的卷子!
老天爷!他都干了什么!
虽然不是正是的答卷,但谢宁对自己的要求,即便是草稿纸也不允许出现任何错字墨点,草稿纸也是按照正式考卷一样作答。
他淡漠地道:“二位大人,若是在此继续逗留,学生就要向主考官检具二位大人影响考生考试了!”
言下之意。
再不走,我就要告状了。
科举考场上,干嘛呢?
挖你家祖坟了么?这么祸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