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省城。
白国昌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
喷出去的烟雾就像是他的愁云惨雾的心情。
白国昌本来以为坐上省城一把手的位子,从此就能驶入锦绣前程的快车道,谁知道却坐上了痛苦不堪的烤架。
省处置组在秦云东的策动下,完成了中安市的整肃,却依旧没有停手,正逐步展开对其他城市的清查行动。
省城,这个地位最重,经济体量最大、金融创新最“活跃”的地方,自然成为了下一个焦点。
伍东在任时,大力推行土地证券化、城市发展基金项目,当时白国昌作为市长并不认可伍东激进的决策,但因为有鲍乾清的肯定,白国昌也就没有再提异议,只是被动执行。
后来伍东调走,他继任后原本想踩刹车减速,但鲍乾清却特意交代他要“比学赶超”伍东,持续推进金融改革。
白国昌无奈之下,全盘接受了伍东推进的政策,虽然取得了Gdp巨大增长,一举超过临江市夺回了失去五年的经济总量第一的桂冠。
但好景不长,那些繁华下的隐患不可避免地展露出獠牙,先是从经济最薄弱的中安市开始暴雷,很快造成多个地市也出现程度不同的金融乱象。
白国昌很明白,省城看似没事,只不过是因为财力还算雄厚,抵御金融风险的能力更强,不代表省城就不会出事。
接着,秦云东统率处置组蹲点处理中安市,查出一大堆令人瞠目结舌的问题,上级对此很重视,直接指示继续清查参与金融创新的地市经济风险问题。
本来白国昌也不担心,反正省城金融创新是伍东搞起来的,他大可以把锅都甩给伍东。
谁知道,伍东此时突然病逝。
他白国昌作为曾经的执行者,一夜之间变成了所有决策的“第一责任人”。
前天省处置组副组长倪婉虹约谈他,看似问话很平和,其实却是步步紧逼。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围绕着巨额资金流向、风险管控的缺失、以及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简直让白国昌透不过气来。
处置组的结论还没有出,更让他窒息的危机又出现在眼前。
十几笔天文数字的短期贷款,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到期了。
这些都是伍东拍脑袋决定的十大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而融资来的,抵押物是省城最核心地段的土地和未来收益权。
当时伍东并不在意,还自诩是盘活资产的大师,把固定资产转化成巨额资金可以迅速扭转全市面貌,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座发达城市的形象。
但他故意避开一个尖锐的问题:长期的基础建设投资,又怎么可以使用短期融资来实现。
省城的财政收入,在支付完庞大的公务支出、民生投入后,结余部分对于这笔巨款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借来的钱靠什么还?
一旦省城违约,根据伍东当年亲自敲定的苛刻协议,以赫石资本为首的财团,将有权以近乎白菜价收购那些作为抵押物的省城核心资产。
这个协议现在看来简直就是赫石资本的财富掠夺协议,直接造成空前的国有资产流失。
现在伍东死了,这笔账却赖不掉,白国昌成了手接通红烙铁的倒霉蛋。
一旦真的被赫石资本收走省城核心资产,他白国昌必定成为千古罪人。
白国昌进退维谷。
向前,是处置组冰冷的调查。
向后,是资本嗜血的快刀。
他感觉自己像风箱里的老鼠,被来自上下左右的力量挤压得快要爆裂。
白国昌在办公室里如同困兽般踱步一个多小时,却毫无头绪。
但是时间不等人,如果不能尽快拿出解决方案,一旦还款日到期,那就是他的世界末日到来。
他叹口气,不得不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红色座机听筒拨打鲍乾清加密的私人手机号。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某种悠扬的古典音乐,与白国昌这边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首长……”
白国昌还是习惯地使用他做秘书时的称谓,把省城面临的绝境和盘托出。
他重点强调了赫石资本那份协议的危险性,以及处置组调查带来的巨大压力。他希望老领导能给他指明方向,得到一条摆脱困境的出路。
电话那头的鲍乾清,沉默了片刻。
这沉默让白国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国昌啊,”鲍乾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现在人在龙都,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省城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了。”
龙都?
白国昌心里一沉。
在这个压力剧增的敏感时刻,鲍乾清不在省城坐镇,却去了龙都?
他是去寻求更高层面的支持,还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去活动关系打通关节?
“你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是稳住赫石资本。争取得到赫石资本的谅解,把还款期限延后,拖够一年半载,才有时间调度资金还上这些贷款。所以你找赫石资本谈判的底线是不能让合同违约,一旦违约,资产被低价收购,那就是惊天大案,谁也保不住你!”
鲍乾清说到最后,语调变得非常严肃。
“谈判?首长,我……我没有什么筹码可以交易。”白国昌喉咙发干,“赫石资本的刘易斯是出了名的吸血鬼,他当初愿意贷款肯定就确信省城还不了钱,现在正是他抄底优质资产的良机,他怎么可能松口。”
“那你有什么打算?”
鲍乾清克制住怒火,阴沉着嗓音问。
“首长,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省财政救援省城,您在龙都正好可以和上级好好谈谈,看能不能争取到专项资金……”
白国昌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胡闹!乱弹琴!你以为财政是为省城准备的吗,你以为省城惹出来的麻烦,省里和上级就必须给你解决吗!你这样当官也太简单了吧!”
电话里分明听到鲍乾清拍了桌子,语气陡然变得非常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