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江若淳还在闹。
说什么江竟云在京城做大官享尽荣华富贵,自己被流落宁州吃苦受罪,差点被卖去窑子里做娼妓。
若是叫死去的康王夫妇知道,定然会气得死而复生来教训江竟云这个做兄长的。
哭声一时低,一时高,吊着人的心也一惊一乍。
江竟云被烦了一路,再看她当着盈珠的面闹得这样难堪,脸色已然黑得不能再黑。
“你是在哪里寻到她的?”
盈珠被吵着耳朵疼,关切道:“她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
“稍后同你细说。”
江竟云也忍不了了,他扬声唤了个女下属,吩咐:“把人捆起来嘴堵上,直接送回我府上。”
“是。”
下属二话不说登上马车,在江若淳惊恐的目光中随手点住她的穴位,然后保险起见又掏出麻绳将人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将嘴堵上。
马车驶动起来,隔着晃动的棉帘,盈住看见江若淳淌满泪水委屈又怨愤的脸。
“我是在宁州城的一户普通人家里找到她的。”
江竟云上了盈珠的马车,方才放松了挺直的脊梁,露出疲惫的神色。
“她在那户人家里做童养媳,日子过得很不好。”
他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将人救出来,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她……”
想起方才江若淳那叫人一言难尽的品性,江竟云的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据她所言,她自从有记忆起便到了宁州,这些年为求生存,什么都做过。”
“直到十岁时到了那户人家,人家留下她做了童养媳,便一直到今日。”
“我反反复复去查,没发现任何问题。”
江竟云说:“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背后有人弄鬼。”
“可——”
他沉凝的眉眼又忍不住软下来。
盈珠替他补上这句话:“可她眉眼间,又确实像极了先康王妃。”
江竟云默然。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迟迟狠不下心去。
若她真是若淳呢?
若她的脾性,当真是在这么多年的艰辛困苦里养出来的呢?
他没办法去苛责自己唯一的妹妹。
盈珠能体谅他的心情,伸出手去覆上他放在膝上的手,“若她是,眼下她还年轻,这性子也能掰,若不是……当年之事实有蹊跷,说不定寻到幕后黑手,也能寻到真的若淳妹妹的踪迹。”
她体寒,不过是走出亭子吹了会儿寒风,手到现在都还没暖过来。
江竟云展开手掌,将她的手裹进暖热的掌心。
好像一颗风雨飘摇的心,就这样慢慢平静下来。
“好。”
回到郡主府里时,玉蕊还在震惊那江若淳出格的举动。
“哪里像是寄人篱下的姑娘家?这般有恃无恐的嚣张,分明就是——”
到底顾念着这姑娘姓江,她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还好江大人没拜托郡主您去教导那位江姑娘,不然的话,我都不敢想郡主您要受多少委屈。”
碧琼笑:“江大人才不会开这个口。”
她家郡主尚未过门,哪里能担这样的责任?
更何况江大人瞧着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
但奈何,有的是那不知礼数的人。
数日后,玉蕊看着装扮一新穿金戴玉的江若淳,只觉得头大。
“若淳姑娘?你怎么来了?”
“你这侍女说话好不知礼。”
江若淳趾高气扬地进了不老颜,往椅子上一坐,就道:“你们这妆阁打开大门做生意,我还来不得了?”
“自然不是。”
盈珠在二楼厢房里忙,玉蕊使了个眼色,叫人上了茶点,然后说了句自便就匆匆上楼。
“哎,你走什么?”
人还没上楼就被江若淳叫住:“我那小嫂嫂呢?她在忙些什么?”
“我都来了,不叫她出来见客吗?”
看着江若淳理直气壮的脸,玉蕊险些绷不住,但很快肩上一重,碧琼从她身后上前。
“江小姐,我家郡主还在忙,您稍坐一会儿,等她忙完了自然就会……”
“在忙什么?能比见未来小姑子更重要?”
江若淳皱起眉头,十分不满,她站起身来,扒开碧琼和玉蕊就要往上冲。
“小嫂嫂!小嫂嫂!若淳来寻你了!”
玉蕊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她正要上前,就被碧琼扯出:“去通知江大人。”
玉蕊当即应声:“我这就去!”
这厢碧琼上了楼,江若淳已经被妆阁的下人拦在了楼梯口。
“江小姐,我家郡主如今有事走不开,还请您在一楼稍坐片刻。”
江若淳抬手就扯:“滚开!”
“我要见我小嫂嫂!该死的奴才——”
“这是在闹什么?”
房门打开,一袭鹅黄衣裙的盈珠从里头走出来,脸色微沉,明显心情不爽。
江若淳却像是看不懂人的脸色一样,扑过去就挽着了她的胳膊。
“小嫂嫂!你快帮我教训你这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我都说了我是你未来的小姑子,我来见你,他们竟然敢叫我等!”
盈珠冷着脸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来见我,我必须第一时间放下手头上的事来见你,是吗?”
江若淳瞪大眼睛:“不应该吗?”
“小嫂嫂,你未来可是要嫁给我兄长的人,都说长嫂如母,我——”
盈珠很是不耐烦地打断她:“好啊,既然长嫂如母,那我今日便代你兄长好好管教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妹妹!”
“来人,好好教一教江小姐,什么叫规矩礼仪!”
江若淳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还未过门就摆起长嫂架子,“你!”
楼梯下的碧琼已经上前,双手牢牢钳制住她,叫她挣脱不得。
“傅晏熹!我不过叫你一声小嫂嫂,你还将自己当成是我嫂嫂了?”
碧琼押着她往走廊尽处去,她回头怒骂:“你还没过门,凭什么这样对我?”
“明明就是你不知礼数,客人来了也不知道相迎,你怎么敢教我规矩?”
“你不过就是个青楼里的娼妓,你啊!”
似乎是碧琼用了巧劲儿,她痛呼出声,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然而声音却未停:“傅晏熹!你放我出去!”
“你凭什么关我?你等着,等我兄长来了,我一定叫他与你退婚!”
“你一个青楼出身的娼妓,根本就配不上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