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源瘪瘪嘴,不屑道:“跑得倒挺快。”
在梧桐苑里性子最冷,平时不问不答的青鸟罕见说了一句:“殿下若是不喜他,我追上去一枪刺死他。”
李景源愣了一下,狐疑道:“你和他有仇?”
青鸟眼中带煞,柔声道:“我不喜他的眼神。”
李景源更愣了,问道:“就因为这?”
青鸟认真点头。
李景源哭笑着伸手捏着青鸟脸颊,轻轻拧着,教训道:“只是看了你一眼,何至于杀人啊,你这妮子心中戾气怎么比我还重。”
红薯却道:“不是一眼,刚才他看了我八次,瞥了青鸟七次。”
黄瓜好奇问道:“那我呢。”
红薯笑了起来,道:“没看你,倒是看了绿蚁两眼。”
黄瓜立马炸锅了,双手摆起来,吵嚷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姑娘也是花容月貌,不可能不看我。”
李景源无语翻白眼,黄瓜的纠结点还真是清奇。
青鸟轻声道:“她的确看错了,那人看了我九次。”
李景源拿手指在她光洁额头弹了一下,打趣道:“你倒记得清楚。”
青鸟低头轻声道:“只是不喜的感觉有九次。”
黄瓜张牙舞爪,恶狠狠道:“殿下,现在就去把那人模狗样的探花郎抓回来,我要问问他是不是瞎了眼。如果是,留着也没用,本姑娘替他挖了。”
李景源拍打黄瓜的脑袋,无奈道:“一个杀人,一个挖眼,你们怎么戾气这么重。”
红薯轻声道:“青鸟我大概知道原因,她一直在练枪,尤其是殿下出兵在外那会儿几乎就没停过,估计是练岔了气,心中气不顺,不顺则戾气重。”
转头看了一眼黄瓜,摇头道:“黄瓜嘛,本来就是人来疯的跳脱性子,只会过个嘴瘾。”
黄瓜很不服气瞪了一眼红薯,而后嘟囔道:“青鸟的脾气确实大了些,我还以为是天葵乱了。”
青鸟秀眉抖了抖,瞪了黄瓜一眼。
黄瓜立马叫嚷起来:“你看,你看,又发脾气了。”
李景源抓过青鸟无暇玉手,双指搭在手腕上,运气走脉,确实发现她体内有一股逆气,在经脉中乱走。
李景源左手帮她将一缕青丝捋顺到耳后,摇头道:“多久了。”
青鸟低头轻声道:“一个多月了。”
李景源假装懊恼,作势要打:“你要再拖一两个月,你的经脉都会被这股逆气冲伤。”
青鸟抿嘴倔强道:“我能化解这股逆气。”
李景源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啊你,你这冷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多学学黄瓜,她屁大点的事都会说,你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青鸟抬头红着眼睛不说话。
黄瓜小脸瘪着,闷闷不乐,这伶俐丫鬟又委屈受伤了。
李景源拉着青鸟,一边给她顺气,一边顺着鸡鸣巷往里面走。
鸡鸣巷中读书声,声声入耳。
院子里,房间里、街角落到处都是捧书读书的儒生,读书氛围倒是不错,走下来发现大半是衣着寒酸的穷儒。
穷儒好啊。
救困扶危贫寒时,他朝得势不忘恩。
走着走着来到了巷中经论堂,堂中正在讲经,听课的儒生从里面排到门外,手中拿纸笔,听到要紧处还要记录下来。
李景源驻足停留了片刻,竖耳倾听,里面正讲的是科举考试中的策论写作法,列数了十年来的策论甲字文,梳理分析共同处。
这是应试学问,不是读书学问。听了两句便觉得索然无味,继续往里走。
又路过一间经论堂,里面同样坐满了人,这里面讲的是官场学问。
李景源摇摇头,那宋博文说的倒也不错,鸡鸣巷中读的哪是儒家经典,分明是仕途学问。
晋安王要的不是学富五车的儒士,而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儒官。
越往里走,儒生越来越少。真正到了巷尾处,巷道两边的房子里只有四五个零星儒生。
他们坐在窗前捧书默声诵读。
看着他们唇语,读的要么是圣贤经典,要么是大儒学问。
他们倒像是真正的读书人。
李景源的目光不由的看向巷尾处那间巷道完全堵死的穷酸草庐。
李景源轻声笑道:“看来结庐人间的东方老先生也不喜鸡鸣巷中的仕途学问。”
李景源大踏步的走到草庐门口,抬头看去,门上有木匾,上书‘一草庐’三字。
黄瓜奇怪问道:“一草庐,这是什么古怪名字,谁不知道这是一间草庐啊。”
草庐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清癯老儒,他轻笑道:“姑娘说的不错,就是一间草庐的意思,我只是懒得起名字。”
黄瓜赶紧闭嘴,不敢说话。
青鸟立马抽手,俏脸微红轻声道:“经脉中的逆气已经消散了。”
李景源笑了笑,立马朝着清癯老儒一拱手,笑道:“见过东方老先生。”
清癯老儒微微侧身,淡笑道:“老头子当不起太子大礼。”
李景源哈哈笑道:“天下儒生唯有东方老先生当得起,当年若非老先生出手,我舅舅早就死在西境战场。”
清癯老儒东方乐,国子监的前祭酒。二十六年前,大衡正值换代之际,西戎趁机兵近边境,企图分疆裂土。
李景源舅舅李淮阳领兵赴西境作战,当时西戎坐镇中军的是西戎军神左贤王。
一开始李淮阳与西戎大军打的旗鼓相当,也是因为那一战,李淮阳才得了半个军神称号。
战事胶着之际,西戎军神左贤王亲自领兵出战,军神出战,所向无敌,轻易击溃了大衡军队,李淮阳差点被阵斩。
关键时候是东方乐出手救下了李淮阳,为拦西戎大军,东方乐自碎大儒文胆,舍身取义,才逼退了左贤王。
后来麓山老夫子妙手回春,修补了东方乐的文胆,可他的境界却一落千丈,从大儒境掉到了君子境。
三年后,东方乐辞官归隐,结庐山野,自此不问世事。
只是晋安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请动了这位归隐十年的老儒结庐在这鸡鸣巷中。
东方乐平静道:“老夫出手是为大衡。”
李景源不以为意道:“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东方老先生出手了,我舅舅活了下来,这就够了。”
东方乐认真看了李景源一眼,轻声叹息道:“好一个君子论迹不论心,太子好学问。”
东方乐让出路来,轻声道:“太子请进。”
李景源跨步进去,脸色微微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