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伙计,再加上爱凑热闹的车老头,昨晚还真是通宵没睡。
一晚上都在装神弄鬼。
“潜进人家里去吓人,他们就能乖乖闭嘴?”
“没报官就是好的了吧。”
贺兰表示难以理解,摇了摇头,“我不信。”
冬白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见慕阳点了头,这才继续解释。
“少夫人,此吓可非彼吓。”
“若此人白日里造谣毁谤车先生,晚上在睡梦中,却眼睁睁看着车先生提着大刀,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鲜血淋漓,如何不怕?”
“亲耳听见自己濒死前的诘问,为何胡言乱语,毁人声誉,待次日惊醒,发现其他人竟都做了同样的梦,脖颈处,还有可疑的红痕,又如何不惧?”
“他们心中害怕还来不及,如何还敢散播谣言?”
贺兰差点惊掉了下巴,还、还能这样搞?
月羽她们,可都是会易容的,她早就领教过,不能说是惟妙惟肖,简直是一模一样。
所谓的红痕,想来也是一种唬人的伪装。
那这样的话,确实是有点吓人了......
梦中惊噩与梦醒现实,有了惊人的重合,哪怕只有万一,这种诡异的情况,是个人都得害怕啊。
胆子小点的,怕是得连着做好几天的噩梦。
不是,那这样的话,她不会被人当成什么妖物吧?
车老头在关州的声名本就神秘,此番又添了这么个唬人的事,岂不更加玄之又玄?
人对于未知的恐惧,往往比直面刀剑更令人胆寒。
“那...他们受了惊吓,不会惊叫逃窜吗?”
冬白笑了笑,“这还不简单,点住穴道,让他们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干瞪眼瞧着。”
绝杀!
这不正是梦魇的症状?完美闭环了。
脑海里装了惧怕,往后每见车先生一次就哆嗦一回,哪还有闲心说些旁的?
梦境天然蒙着一层神秘力量的面纱,人们总爱将它当成是一种预兆,一种警示,说到底,不过是对未知的盲目崇敬和畏惧。
尤其这回弄得这么玄,让人想不放在心上都不行。
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就得摸摸自己的脖子。
一回吓二回惊,三回不得直接精神病?
别说是那些摇唇鼓舌的人,便是贺兰自己,要是做了这么邪门诡异的梦,也得辗转反侧,寻思个十天半月,更遑论本就封建加迷信的他们?
贺兰简直要为伙计们鼓掌,这脑瓜子都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出这么个损招来。
这叫什么?
攻心计,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也是车老头爱凑热闹,玩心重,还配合他们玩……
等等!
贺兰若有所思,突然抬起眸子,震惊道:“难不成...他们说的竟然是我和车老先生吗?”
这个嘛……
冬白默默垂下眼,不说话了,一众伙计皆默默避开了贺兰的视线。
贺兰机械地转过头,看向慕阳的方向,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这里这么多好小伙子,为啥要传她和车老头啊?
这都差辈分了好吗?
哪怕是说她养一屋子小白脸都行。
贺兰眼神太亮,不知为何,慕阳莫名就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她倒是真敢想。
慕阳牙关紧了紧,目光直直地回视过去。
贺兰被他看得耳根有点发热,好像真的养了一窝小白脸似的,竟开始心虚起来。
她轻轻咳了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朝众人道:“难为你们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辛苦大家了,昨夜跑了不少地方吧?”
冬白视线偏了一下,道:“少夫人,这法子我们可想不出,都是将军安排的。”
贺兰自然想到了,玩兵法,这可是慕阳的老本行。
这桩莫名其妙的荒唐谣言,就这么在贺兰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既未掀起任何风波争执,也不曾惊动官府,至于谁夜夜惊梦,难以安眠,那也自食其果。
*
二月初七,宜开业。
匾额早在十日前就悬上门楣,一直用红布蒙着,不知勾住了多少路人的视线。
关州本地人都晓得,这地方十几年了,门可罗雀的,一直就没经营过什么生意。
如今冷不丁要开张,大家自然好奇。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油坊,有人说是糕坊,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前些日子天天飘油香,肯定是个炸货铺。
今儿个铺子门前就没断过人,伙计们里出外进地忙活,像那蚂蚁搬家似的。
铺子门口两侧,左三右三,整整齐齐立着六个人高的木架子,那架顶上,还挂着脑袋大的红绸花。
门口正前方摆了一张桌子,也严严实实地蒙着红布,布下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什么宝贝,神秘感拉满。
周围的看客们抻长了脖子,你推我搡的,都想瞧个新鲜。
不多时,从铺子里便走出一行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最末竟还有一对童男童女。
看他们穿着素净吧,可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铺子今日正式开张,慕家所有人都来给贺兰撑场面。
她手中握着红绳,倏地向下一拽,匾额上的红布如流水滑落,露出三个飘逸的大字——兰渌坊。
起名字这事儿,贺兰也不能免俗,自己开的铺子,总想把自己给带上,兰字多好听,寓意还好,于是她大手一挥,加上!
渌,清水也,以水为韵,正合洗沐之意,又与“禄”同音,福禄招财,正中贺兰心思。
匾额一揭开,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炸开了锅,这也看不出来是个啥营生啊?
“老板娘,你这铺子是做啥营生的啊?”
“兰什么坊?这啥意思啊?”
“是炸货铺不?早前打你这门口经过,我可都闻着香味儿了。”
“......”
贺兰但笑不语,缓步行至门口桌前,红布一掀,桌上的东西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两盆清水,边上各置一方木盒,左边盒中是乳白色的方块,右边盒里也有,不过是黄褐色的。
“承蒙诸位赏光捧场,如各位所见,我兰渌坊经营的是润肤香皂的生意。”
贺兰素手轻引,指向左侧的木盒,“此乃琼脂皂,可沐面,可浴身,既能涤净尘垢,又可滋养肌肤。”
说着,朝在场女眷们笑道:“咱们关州天干风燥,最是伤肤,诸位娘子们素日里操持家务,双手辛劳损伤。”
“若用了此物,不出一月,定能养得柔软光滑。”
此言一出,不少妇人姑娘们都动了心思。
看看人家老板娘的皮肤,再看看自己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后头站着的老老少少,约摸就是老板娘的家人,瞧人家那肤相,一个差的都没有,这还不够有说服力?
女子哪有不爱俏爱保养的?
可这东西,若真是如此有效用,定是不便宜,哪里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买得起的。
人群中忽地爆出一声嗤笑,一个满脸横肉的凶汉抱胸站在前头。
“切,我当是个什么稀罕物,原来是给娘们儿洗皮子的。”
“我说老板娘,那你这买卖可开错地方了,应该跟窑姐合作合作啊,大家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