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金刚的密旨与赵暮云的回应在风陵渡和京城之间往来传递时,鞑子的先锋兵马已狠狠楔入了大行山麓。
潞州以东北七十里,河北进入河东的重要通道上的险要隘口,壶关。
萧彻云亲率三千河东精锐步卒,依托陡峭的山势和关卡,死死扼守着这条通往潞州腹地的必经之路。
天色微明,山涧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昨夜,北狄的先锋骑兵试图趁夜突袭,被萧彻云设下的伏弩和滚木礌石杀得人仰马翻,丢下了百余具尸体和嘶鸣的战马,仓皇退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萧彻云甲胄染血,拄着长刀立于阵前,须发在晨风中拂动,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望着涧外远处逐渐清晰起来的北狄大营,那连绵的帐篷和如云的战旗,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将军,探马回报,北狄主力已至,正在关外开阔处集结,看架势,今日必是一场恶战!”
副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彻云冷哼一声:“怕了?别忘了,我们身后就是潞州!潞州若失,泽州难保,河东的侧翼便门户大开!”
“我等今日便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能让胡马踏过这里!”
他本驻守晋阳,后受大都督府派遣,从曹骏和刘蟠那里分兵一万南下支援张焕和王贲两将。
三人率军与李金刚的悍将牛德胜在泽州和潞州多处过招,虽然没有让牛德胜攻克城池,但兵马已然损失不少。
如今鞑子先锋来势汹汹,张焕和王贲苦战两月,精疲力竭,那防守鞑子的重任,落在他的头上。
萧彻云于是选择亲自带兵去守壶关要塞。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那些面带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士卒,提高声音:
“弟兄们!北狄蛮子,侵我土地,杀我同胞!今日,就让这壶关,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为了河东!为了我们的家园!”
“为了河东!为了家园!”
低沉的怒吼在山涧中回荡,压过了北狄营中传来的号角声。
辰时刚过,战鼓擂响。
北狄并未急于投入大量兵力佯攻关卡,而是驱赶着数千名仆从军和抓获的边民,扛着简陋的云梯和盾牌,如同潮水般涌向河东军的眼前。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北狄后阵升起,划过天空,带着凄厉的呼啸落入壶关之中。
“举盾!避箭!”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
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偶尔的惨呼。
随即,更多的箭矢从河东军阵中射出,精准地落入仆从军的人群,激起一片片血花。
滚木礌石再次被推下,将试图用云梯攀爬的敌人砸得筋骨折断,哭嚎震天。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北狄用人命消耗着河东军的防御物资和体力,仆从军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涧口,鲜血染红了山涧溪流。
萧彻云眉头紧锁,北狄的战术狠辣而有效。
他看准了河东军兵力有限,不惜用仆从军的性命来填。
“将军,檑木和滚石快用尽了!”后勤官焦急地跑来汇报。
“知道了。”
萧彻云沉声道,“传令下去,准备近战!长枪手在前,刀盾手护住两翼!弓弩手集中射击后续跟进的鞑子精兵!”
午时,惨烈的肉搏战终于在壶关的城头爆发。
顶着稀疏下来的箭雨和最后的滚石,北狄真正的精锐。
身披重甲、手持弯刀战斧的武士,咆哮着冲了上来。
他们攀登云梯,跳上城头,与严阵以待的河东军狠狠撞在一起!
金铁交鸣之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响彻云霄。
长枪刺穿铠甲,弯刀劈开盾牌,鲜血和残肢四处飞溅。
河东军依仗地利和阵型,死死顶住了北狄一波又一波的疯狂冲击。
萧彻云亲自持刀立于阵中,须发戟张,如同磐石,哪里危急就冲向哪里,刀下已不知斩杀了多少北狄勇士。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鹰嘴涧内外尸横遍野,宛如修罗屠场。
河东军损失惨重,三千精锐折损近半,人人带伤,箭矢耗尽,体力也接近极限。
而北狄虽然付出了数倍于河东军的伤亡,却依旧攻势如潮,仿佛无穷无尽。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山峦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萧彻云左臂中了一箭,只是简单包扎,血水仍在渗出。
他望着依旧黑压压涌来的北狄军队,知道防线即将到达极限。
“将军!撤吧!再打下去,弟兄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副将带着哭腔喊道。
萧彻云看着身边一张张年轻而疲惫、却依旧坚持战斗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决绝取代:
“不能撤!我们多守一刻,潞州就多一分准备的时间,小王爷那边就多一分转圜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卷刃的长刀,嘶声怒吼:“河东儿郎!随我——死战!”
残余的河东士兵爆发出最后的勇气,跟着他们的将军,再次迎向如潮的敌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北狄军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支数量约千人的骑兵,打着潞州守军的旗帜,从侧翼的山林中猛然杀出,如同利刃般直插北狄进攻部队的腰部!
这支生力军的出现,大大出乎了北狄的意料。
正在全力进攻正面的北狄军阵脚顿时有些混乱。
萧彻云精神大振,虽不知这支骑兵从何而来,但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弟兄们!援军已到!杀出去!”
里应外合之下,北狄的攻势终于被遏制,被迫向后暂退,重整队形。
葫芦关的河东军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又守过了一天。
夜幕降临,萧彻云清点伤亡,整顿防务,他知道,明天北狄的报复性攻击将会更加疯狂。
他立刻修书一封,将战况和严峻的形势详细写明,派人火速送往西京。
“王爷,大都督…萧彻云…尽力了…”
他看着西方,心中默念。
这大行山的第一道血雾已然升起,而更多的血与火,还在前方等待着。
而兀术亲率的主力大军,将李豹和李彪两个节度使从河南山东带来的十万兵马在相州和魏州分别进行了分割包围。
两人被困在城中。
若是两城攻破,那大河以北直到燕云道的广袤平原,富庶之地,全部要沦落为异族领土。
......
紧急谈判的双方,每天也是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下。
双方和谈到底有没有结果,关系这一场巨大的异族入侵危急如何化解。
好在赵暮云在最初的意外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北狄此举不仅是想吞并朝廷,更是要将河东这块肥肉也一并吞下,其野心远超此前预估。
河东北部兵力空虚,若潞泽有失,西京侧翼暴露,迁都大计和根基都将动摇。
与李金刚的内斗,在亡族灭种的威胁面前,必须立刻搁置。
而京城的李金刚,在确认军情无误后,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北狄迂回穿插,意图分割包围的战略已然清晰。
李彪李豹两人孤立无援,除了死守别无他法。
若河东也顶不住,下一个就是他和大奉的京城!
什么帝王尊严,什么中央威仪,在冰冷的生存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冯亮、成王李元,甚至后宫巩皇后,都异口同声地劝谏——必须立刻与河东联手!
风陵渡的博弈节奏骤然加快。
沈千与李元之间的会谈,不再纠缠于细枝末节,而是围绕着最核心的问题:如何尽快止戈,共同抗狄。
双方使者往来穿梭,信鸽的羽毛几乎要覆盖黄河水面。
最终,在萧彻云于壶关血战阻敌、李彪和李豹被围的消息不断传来的压力下,一份临时合作抗狄的框架协议草案终于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