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张时安站在成衣铺子里,手指轻轻抚过那件深蓝色罗纱圆领袍。
这是专门为鹿鸣宴准备的礼服,袖口和领口都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徐子睿正对着铜镜试穿同样款式的衣袍,陈明哲则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腰间的素银带。
\"师兄,这一身要二十两银子呢。\"陈明哲小声嘀咕,\"够家里半年的嚼谷了。\"
张时安系好腰间绦带,镜中的青年俊朗挺拔,哪还有半点寒门学子的模样?
他轻声道:\"鹿鸣宴乃朝廷大典,马虎不得。再说这都是统一的样式,这个钱也是非掏不可。”
张时安其实不想要这么好的料子,感觉随便定制一身一样的样式,然后布料选为棉布。
这样,也就花个三两银子左右。
谁知道旁边这两个二货,非说在这样的场合 ,人家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
他堂堂一个解元,在这样的场合穿得如此寒酸。
简直就被全场的举子比了下去,不蒸馒头争口气。
反正这个钱,今日是非掏不可了。
三人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贡院东侧的明伦堂张灯结彩,八十八张黑漆案几呈\"八\"字形排开。
正中央的高台上,严世蕃身着绯色官服端坐主位,左右分别是学政、知府等一众官员。
张时安作为解元,领着众举子行三跪九叩大礼。
起身时,他敏锐地注意到站在第二位的林知秋眼中闪过的嫉恨。
\"请解元公领唱《鹿鸣》——\"
张时安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嗓音在厅堂内回荡: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天然的韵律感。
张时安的孤独感慨,好在这辈子他唱起歌来不再是五音不全。
虽然说不上多好听,但也还算是中规中矩,反正他是挺满意的。
严世蕃微微颔首,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打着节拍。
唱毕,本该是解元献艺的环节。林知秋突然起身:
\"学生斗胆,愿为诸位大人献诗一首。\"
不等应允,他已朗声吟诵起来。诗句华丽,却满是阿谀奉承之词。
几位官员听得眉开眼笑,严世蕃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但也不得不说 ,这首诗还是有点水平在身上的。
只不过每个人都能清楚的明白对方的心思是什么。
对这种急功近利心理下意识的反感,但想到对方的身份,也是不得不给这个薄面。
张时安不慌不忙,待林知秋表演完毕,才拱手道:
\"学生诗句比不上总为同年,在此愿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阳春白雪》的旋律流淌而出。
琴音清冽如泉,时而如春风拂面,时而似白雪纷飞。
这可不是他故意装逼,别看他弹这一首这么有水平。
但弹的这么有水平的,其实也就这一首。
看着周围人,一脸享受聆听的模样,张时安就知道,他表现的还不错。
勤学苦练这么久,这个逼也终于是让他装上了。
严世蕃闭目聆听,手指随着旋律轻轻敲击。
曲终,满堂寂静。片刻后,严世蕃率先击掌:
\"好!解元公琴艺超群,当真难得。\"这一句话,顿时让林知秋的脸色变得铁青。
宴席开始后,八十八位新科举人按名次入座。
侍者们端上一道道精致菜肴:鹿肉炙、金齑玉脍、雪霞羹...张时安注意到,林知秋那桌的菜色明显比其他桌更丰盛。
\"解元公,请。\"
同桌的举人们纷纷先与台上的众位大人敬酒,拜谢座师。
张时安浅尝辄止,目光却不时扫向主桌。
严世蕃正在与学政低声交谈,似乎对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一个侍者\"不小心\"将汤汁洒在张时安衣袍上。
林知秋立刻高声道:\"解元公怎如此不小心?莫不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厅内顿时一阵窃笑。
张时安不慌不忙地起身,向严世蕃行礼:
\"学生失仪,请容更衣。\"
他早有准备,从随从手中接过备用的外袍。
这件月白色直裰一上身,更衬得他气质清雅,反倒让方才嘲笑的人自惭形秽。
严世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突然开口道:
\"解元公方才的琴艺,让本官想起当年在翰林院听李东阳先生抚琴的场景。\"
这句话一出,满座皆惊。李东阳是当朝首辅,严世蕃这话,分明是将张时安与当世大儒相提并论。
宴席将散时,张时安借敬酒之机,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悄悄递给了严世蕃的随从。
\"这是?\"严世蕃挑眉。
张时安低声道:\"学生一些浅见,多谢大人的提拔之情。\"
严世蕃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厚度时微微一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时安一眼:\"解元公果然有心。\"
离席时,张时安与林知秋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怨毒如刀。
\"张解元。\"林知秋压低声音,\"别以为攀上高枝就能平步青云。咱们...走着瞧。\"
张时安微微一笑:\"林兄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寒士,哪敢与郡守公子争锋?\"说罢拱手一礼,飘然而去。
身后,林知秋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回驿馆的马车上,徐子睿忍不住问:\"师兄,你给严大人递了什么?\"
张时安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轻声道:\"一份...未来的保障。\"
他眼前浮现出林知秋怨毒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现在,他手中已经握住了最有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