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监生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忽听一声厉喝:
\"放肆!\"
宋祭酒不知何时站在了膳堂门口,脸色阴沉如墨。
\"国子监乃读书明理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宋祭酒目光如刀,扫过那群世家子弟,\"若再有下次,一律逐出监门!\"
崔琰等人脸色发白,连忙低头认错。
宋祭酒又看向张时安,语气稍缓:\"张监生,随我来。\"
张时安跟着宋祭酒来到一间僻静的书房。
宋祭酒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斟了一杯茶推过去:\"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张时安双手接过茶盏,轻声道:\"学生初来乍到,难免引人侧目。\"
宋祭酒哼了一声:\"那群纨绔子弟,仗着家世横行惯了。你不必理会,专心治学即可。\"
张时安点头:\"学生明白。\"
不过心中对这位祭酒的身份倒是有几分猜测,敢这么不给这群世家子弟面子,看来背后的依仗也不容小觑。
宋祭酒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对漕运弊政,可有见解?\"
张时安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祭酒在考校他,于是谨慎答道:
\"漕运之弊,在于官吏中饱私囊,河道年久失修。若能严查贪腐,疏通河道,当可缓解。\"
张时安回答的没有丝毫保留,毕竟眼前这位可是给他释放了信号。
对方眼中的厌恶不是作假,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太过小心翼翼。不过还是有几分冒险罢了。
宋祭酒眼中精光一闪:\"若让你写一篇《漕弊策》,你敢写吗?\"
张时安毫不犹豫:\"敢。\"
宋祭酒大笑:\"好!三日后交给我。\"
离开书房时,张时安的嘴角微微上扬。
烛火摇曳,张时安伏案疾书。
窗外的夜色已深,国子监的斋舍一片寂静,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徐子睿和陈明哲早已睡下,张时安却仍端坐在案前,眉宇间凝着一丝冷峻。
他手中的这篇《漕弊策》,绝非寻常文章。
这是一把刀。
一把直插漕运贪腐心脏的利刃。
\"既然要写,那就写个透彻。\"张时安眸光锐利,笔下如刀——
一、设漕运御史,独立稽查;
二、河道工程,由工部直管;
三、漕兵轮换,异地调防……\"
写至此处,张时安搁笔,轻轻吹干墨迹。
他知道,这篇文章一旦递上去,必将掀起轩然大波。那些靠漕运吸血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翌日清晨,张时安将策论呈给了宋祭酒。
宋祭酒原本只是随意接过,可刚看了几行,眉头便越皱越紧。
读到一半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小子颇有几分胆量。\"
张时安平静道:\"学生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读书人畅所欲言,本就是常事。”
宋祭酒死死盯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这篇文章哪里像是个热血书生写的?
分明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才能有的毒辣眼光!尤其是那句\"漕兵与盗匪勾结\",简直一针见血——这是连朝中许多大臣都不敢明说的忌讳!
\"你可知,这篇文章若传出去,会得罪多少人?\"宋祭酒沉声道。
张时安微微一笑:\"学生只知,漕运每年耗银三百万两,若除三蠹,可省百万。这笔银子,够修两条黄河堤坝。\"
宋祭酒瞳孔微缩。
这个年轻人,竟把账算到了皇帝最心疼的地方!
沉默良久,宋祭酒缓缓卷起策论,塞入袖中:\"你且回去,此事……老夫自有安排。\"
三日后,紫禁城,乾清宫。
大盛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忽见贴身太监捧着一份青封奏本匆匆进来。
\"陛下,国子监宋大人急呈。\"
皇帝挑眉:\"宋濂?他不是在管监生课业吗?能有什么急事?\"
随手翻开奏本,刚读了两行,皇帝的眼神就变了。
读到一半时,他猛地拍案而起:\"好!\"
这一声吓得殿内太监齐齐跪倒。
皇帝却浑然不觉,快步在殿内踱步,眼中精光闪烁:\"好一个'三蠹'!
好一个'异地调防'!这哪是书生之见?分明是宰辅之才!\"
他急声问道:\"这策论是谁写的?\"
太监战战兢兢答道:\"回陛下,宋大人附了条子,说是国子监新入学的举人张时安所作。\"
\"张时安?\"皇帝觉得这名字耳熟,略一思索,突然想起来了,\"可是前年献《二十四节气表》的那个张时安?\"
\"正是。\"
皇帝抚掌大笑:\"朕就说嘛,能修订节气的人,怎会不通经济!\"
他转身回到御案前,提笔疾书:\"传旨!明日早朝,着国子监祭酒宋濂携张时安入宫觐见!\"
圣旨还未出宫,消息却已不胫而走。
崔府。
礼部侍郎崔明远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好个张时安!竟敢在漕运上做文章!\"
他的儿子崔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父亲,那篇文章孩儿看过,确实……\"
\"确实什么?\"崔明远厉声打断,\"确实捅到了我们的钱袋子?你可知道,光漕运上的'分润',每年就够养半个崔氏一族!\"
崔琰低下头,不敢再言。
崔明远深吸一口气,阴冷道:\"去告诉漕运衙门的人,明早张时安入宫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夜色如墨,张时安正在斋舍挑灯夜读,忽听窗外\"咔嚓\"一声轻响。
他眸光一凛,悄然吹灭蜡烛,从枕下摸出一把短刃——这是张时勇临睡前塞给他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吱呀\"一声,窗户被轻轻撬开。
一个黑影翻入室内,手中寒光闪烁。
就在刺客举刀的瞬间,张时安猛地从门后闪出,短刃直刺对方手腕!
\"啊!\"刺客吃痛,匕首落地。
张时安趁机一个肘击,将对方撞翻在地,厉声喝道:\"谁派你来的?\"
刺客咬牙不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
\"砰!\"
一声闷响,斋舍的门被人踹开。
三名锦衣卫鱼贯而入,为首的千户一脚踢飞刺客手中的毒粉,冷笑道:
\"漕运衙门的人?胆子不小啊,敢动陛下要见的人?\"
张时安愣住了:\"陛下?\"
千户抱拳道:\"张公子,奉圣谕,特来护您周全。明日早朝,陛下要亲见您。\"
地上,刺客面如死灰。
张时安缓缓吐出一口气,收起短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我的策论……已经到御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