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陆羽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深色系大衣,带着助理,驱车前往市军区。
过去十年,润羽集团规模不断扩大,陆羽始终没有忘记回馈社会。
其中,拥军优属是她坚持最久,也最低调的一项。从最初的基础物资,到后来专门为高原、边防部队定制的防寒装备,再到资助军队科研项目,她做的不少,却极少宣扬。
这次军区年终总结大会特意邀请她,并要授予她一个“爱国拥军模范”的慈善奖,算是对她这些年默默付出的一种官方认可。
车子经过层层检查,驶入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
一种不同于外面商业世界的肃穆氛围扑面而来,笔挺的哨兵,整齐的营房,偶尔列队走过的军人那铿锵的步伐声,都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纪律感。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陆羽进入了大会堂。会场布置得简洁而庄严,主席台上悬挂着军徽,台下坐满了穿着各色军装的军官和士兵,秩序井然,鸦雀无声。
陆羽被安排在了第七排靠过道的位置。她抬眼望去,第一排就坐的,皆是肩章闪耀、气度不凡的军区主要领导。
很快,会议准时开始,流程紧凑,讲话、报告、总结,一切都透着军队特有的高效与严谨。
陆羽安静地坐着,听着台上关于一年来军区建设、训练成果的汇报,心中对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们更添了几分敬意。
终于,流程进行到了表彰环节。
“下面,颁发‘爱国拥军模范’奖,以表彰长期以来,对我军区部队建设给予大力支持和无私援助的社会杰出人士。获奖者是——润羽集团董事长,陆羽女士!”主持人的声音洪亮有力。
在礼貌而热烈的掌声中,陆羽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步履沉稳地走上主席台。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微微颔首,面向台下。
主持人继续念道:“下面,有请为我们此次奖项的颁奖嘉宾——吴荣毅大校!”
“吴荣毅?”
这个名字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了一圈模糊的涟漪。陆羽的目光循着主持人的示意,投向第一排。
只见第一排站起一位身着笔挺军装,肩章上缀着醒目军衔的中年军官。
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节奏,一步步走向颁奖台。
随着他越走越近,面容在灯光下逐渐清晰。
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黝黑的皮肤透着常年风吹日晒的坚毅,嘴角习惯性地微微抿着,显得刚毅而沉稳。
这张脸,与陆羽记忆深处某个模糊了十几年的青年形象,一点点重合,最终猛地清晰起来。
陆羽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顿时掠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吴荣毅!
真的是他!
如果没有算上一次在煤矿塌方时的匆匆一面,他们这一别,竟已是十七年。
十七年的光阴,足以让青涩的男孩长成顶天立地的军官,也让当年那个清丽倔强的女孩,变成了如今沉稳内敛的商业巨擘。
时间真的没有饶过谁。
此时,吴荣毅走到陆羽面前,停下脚步。
他比她记忆中更高大,更坚毅,周身散发着经过部队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硬朗气质。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军人的锐利,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算不上灿烂,却足够真诚的笑容,声音比较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小羽,好久不见!”
没有称呼“陆董”,没有客套的寒暄,一声跨越了十七年光阴的“小羽”,瞬间将所有的陌生与隔阂击得粉碎。
陆羽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也笑了,笑容里带着真实的感慨:“吴荣毅,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
吴荣毅从礼仪兵端着的托盘里,拿起那本鲜红的荣誉证书和一枚精致的奖章。他双手捧着,郑重地递到陆羽面前。
陆羽也伸出双手去接。
在证书交接的瞬间,他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了她的手背。只是一触即分,快得如同错觉。
但陆羽能感觉到,他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有着军人特有的粗糙和力量感,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谢谢!”陆羽接过证书,轻声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吴荣毅看着她,目光深邃,“你做的,我们都记得。”
颁奖流程结束,陆羽在掌声中走下台。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她似乎有些听不进去了,脑海里不时闪过十七年前花茶厂里那些零碎的片段,那个沉默寡言却眼神炽热的青年,与刚才台上那位气度沉稳的军官,不断交叠。
会议结束后,人群开始有序退场。
陆羽刚站起身,就看见吴荣毅穿过人群,径直向她走来。
“小羽,”他站定在她面前,没有了台上的正式,语气随意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有时间吗?能陪我走走吗?”
陆羽看了看身边的助理,助理立刻会意,低声道:“陆董,我在车上等您。”
“好。”陆羽对吴荣毅点点头。
冬日的军区大院,树木凋零,更显开阔。阳光洒在干净的水泥路上,洒在远处训练场上那些冰冷的器械上,也洒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
他们沿着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慢慢走着,脚步声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种混合着陌生与熟悉的微妙气氛弥漫在周围。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最终还是陆羽先开了口,她侧头看他,“而且,都成大校了。”
吴荣毅双手习惯性地插在军裤口袋里,目视前方,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当年云家村花最灵秀的小姑娘,会成为名震全国的润羽集团董事长。昨天的报纸,我看到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和云润谦……很好。”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陆羽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我当年去了黑省,在最北边的哨所。”吴荣毅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那里冬天很长,雪能埋到腰。一开始很不习惯,想家,也想……”
他话头微妙地顿住,跳过了一个词,“……后来就好了。当兵,打仗,提干,上学,一步步就这么走过来了,今年十月才调回京市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陆羽能想象到,从一名普通士兵成长为一名大校军官,这十七年,他付出了多少血汗,经历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很不容易。”她由衷地说。
“没什么,当兵嘛,都这样。”
吴荣毅摇摇头,转而问道:“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些年,你有没有偶尔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