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好,就是忙。”陆羽的回答很简洁。
两人走到一处单双杠训练场旁边,停了下来。吴荣毅伸手握住冰冷的单杠,无意识地摩挲着。
“我记得”,他看着那根铁杠,声音低沉了些,“你以前在厂里,为了调整配方,亲自炒茶的时候,特别香。我那时候总觉得,你身上都带着一股茶香味。”
陆羽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细。
吴荣毅的目光从单杠上移开,转而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那里有几只鸟飞过。他的侧脸线条刚硬,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小羽”,他忽然唤了她一声,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沉重。
“有句话,放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从来没机会,也没资格说。”
陆羽心头微微一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要给自己注入勇气,但最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句最简单,也最无力的陈述。
“我一直都记得你。在黑省那些冻得睡不着觉的夜里,在这些年偶尔走神的时候……都记得。”
他没有说“爱”,没有说“喜欢”,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抱怨或不甘,他只是说“记得”。
可这“记得”两个字背后,包含了多少深夜的辗转,多少无声的凝望,多少被理智死死压下的冲动,多少明知不可为而只能深埋于心的苦涩?
陆羽沉默着,她无法回应,也无从安慰。
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跨越了十七年,依旧被他保管得如此完好,如此小心翼翼,她除了沉默,别无他法。
过了好一会儿,吴荣毅似乎从那种短暂的情绪流露中恢复了过来。
只见他松开握着单杠的手,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平静笑容。
“瞧我,说这些干什么。”他像是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看到你现在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真的。”
他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事忙吧?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吴大哥。”陆羽轻声拒绝,“助理在门口等我。”
吴荣毅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好,那……保重。”
“你也保重。”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瞬,然后,陆羽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着军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吴荣毅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藏青色的大衣在冬日阳光下划出一道清瘦的痕迹,就像十七年前,她离开花茶厂去上大学时那个决绝的背影一样,从未属于过他。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无意中触碰到她手背的指尖,慢慢握成了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寒风掠过空旷的训练场,吹动他军装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挺直了脊梁,如同周围那些历经风霜的白杨树,将所有的情绪与遗憾,所有的爱与恋,都深深地、深深地锁进了那身笔挺的军装之下,锁进了那颗早已被军纪和责任锤炼得无比坚韧的心里。
他知道,有些风景,注定只能远观。
有些人,注定只能怀念。
但,这就够了。
陆羽走出军区大门时,冬日阳光晃得她微微眯了下眼。
视线还未完全清晰,她便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以及车旁那个倚门而立的挺拔身影。
云润谦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没系扣子,露出里面熨帖的西装马甲,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正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不知已等了多久。看到她出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堆着笑容,并顺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陆羽走过去,有些意外道:“不是说了在饭店碰面吗?小陈呢?”
小陈是她的助理。
“让他先回公司了。”云润谦语气平常,等她坐进车里,关好门,才绕回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军区范围,融入车流。
云润谦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似乎随口问道:“颁奖还顺利吗?”
“嗯。”陆羽应了一声,顿了顿,还是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他,便用闲聊般的口吻说道:“今天挺巧的,给我颁奖的军官,你猜是谁?”
“谁?”云润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是吴荣毅,他现在是大校了,今年刚调回了京市。”
“滋啦——”
车子轮胎似乎碾过了一个小石子,发出轻微的一声,而车内瞬间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
云润谦的嘴角慢慢绷成了一条直线。
“吴荣毅”这个名字,像一颗埋藏在岁月尘埃里的小钉子,时隔十几年,突然冒出来,还是那么轻易地就扎了他一下。
毕竟这个男人当年可是看陆羽眼神都发直的愣头青,作为男人,云润谦敢拍着胸脯保证,这男人一直对陆羽有觊觎之心。
现在他居然成了大校?还调回京市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立刻接话。过了好几秒,才像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哦,是挺巧。”
语气虽平淡,却透着一股刻意压下去的酸味儿。
陆羽侧头看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那抿着的唇,那装作不在意却连下颌角都比平时用力几分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重逢吴荣毅而泛起的微妙感慨,瞬间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取代了。
这男人……儿子都快要跟他一般高了,怎么在某些事情上,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她没戳破他,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随后,两人去了一家常去的私房菜馆。
吃饭时,云润谦明显话少了些,给她夹菜的频率却高了不少,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来确认什么。
陆羽由着他去,偶尔提一句公司的事,或者聊聊儿子的学业,绝口不再提军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