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说错了？”老夫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上回带王公子回来，我就说不合适。果然没两天就闹得不欢而散。这回总算带个姑娘回来了，看着就讨喜。”
说着，她拉过宁时的手，笑道：“姑娘，别怕。我们家阿伊就是这样，看上什么就要带回来。上回是王家的公子，这回是你，待会儿说不定又看上个卖胭脂的小娘子……”
“祖母！”谢灵伊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窘迫：“我喜欢的是男子，还有，我也不是看上什么就带回来。”
“况且子玥那样的好男子，才不是什么只会捧着书读的呆子呢。”谢灵伊的声音透着些闷意，似乎很是不满意老夫人对王家公子的说法。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眼尾也多了些笑意，似是被逗乐了：“好好好，好男子。二十好几了还只是个秀才的功名。才气再高也不能当饭吃。这人要是没个功名，如何立身？”
“阿禛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状元及第，头戴宫花打马游街了。你是不知道，那时候金陵的皇榜上整条街都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老夫人当下又搬出那位“你堂姐”来压那王家的王子玥，话语间的比较之意不要太明显了。
谢灵伊急了几分，竟也是不顾冲撞长辈，反驳道：“祖母！功名虽是好事，但子玥他有的是才情！他胸怀丘壑，笔下风流，写的文章词曲是誉满金陵。”
“金陵若是称才子，哪个不提他的名字？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唱他写的词曲。这种文采风流的大才子比那些拘泥科举章句的酸儒强得多！”
“再说，堂姐状元及第如何，与子玥又有何干系？”
她说得急切，声音微微拔高，脸颊因激动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却透着倔强。显然，祖母对王子玥的评价戳中了她的逆鳞。
老夫人听了谢灵伊的话，不但不恼，反倒哈哈一笑，眉眼间满是宠溺：“哎哟，瞧瞧，连祖母都敢怼了。好好好，王子玥是个有才情的，有才情的。”
说着，她转向宁时，眼中透着几分慈爱和打趣：“姑娘，你别见怪。我家阿伊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心直口快，护短得很，连我都拦不住。不过这也好，省得她以后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去。”
宁时也捧场地笑了笑，道：“是这样的。谢小姐性情中人，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这一句话倒是把谢灵伊弄得不好意思起来，难得扭捏了一下：“宁姑娘过奖了。”
宁时看着这一幕祖孙打趣，原本微微提着的心反倒放松了些。
虽然处境依旧尴尬，但至少这对祖孙的相处方式让她感受不到什么压迫感。
但是之前还真没看出来，谢灵伊居然是直女？
她还以为这本书里没直女呢。
现在回想起来，她对阮清仇这么在意也是因为年少时见过她一面，但那会儿估计阮清仇还是男装打扮。
所以那喜欢男人的谢灵伊不是一直直得不行吗？
她还真是擅自多心，擅自误会了。
老夫人仍在继续：“来来来，宁姑娘别站着，到里面说话。”她拉着宁时的手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说起来我们家阿伊啊，从小就这性子。前几天骑马把街上的豆腐摊子撞翻了，赔了银子还要带人家闺女回来吃饭……”
“祖母！那是因为……”
“好好好，我不说了，”老夫人笑着打断谢灵伊的辩解，又回头对宁时道，“姑娘别介意，待会儿我让厨房做些好菜。我们阿伊带回来的人，不管是姑娘还是公子，总要好生招待才是。”
“阿伊啊，你也别总说我爱管闲事。”老夫人拉着宁时坐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絮叨，“你说你这孩子，什么事都要闹得轰轰烈烈的。你姐姐在宫里当贵妃，阿禛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偏偏你……”
“祖母！”谢灵伊打断道，“您又要说我给谢家丢人了。”
“谁说你丢人了？”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爹当年不也是这样？骑着马满京城乱窜，把你娘从诗会上抢回来的。那会儿啊，可把你外祖父气得……”说着，她转头对宁时笑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跟她爹一个脾气？”
谢灵伊难得红了脸：“那不一样，我又不是我爹那样的……”
“怎么不一样？”老夫人笑眯眯地打断她，“你爹那会儿也说不是，结果呢？你娘现在不也……”
“老夫人！”梅轩外突然传来管事妈妈的声音，“厨房说午宴备好了。”
老夫人这才住了口，拍拍宁时的手：“走，用午饭去。阿伊这孩子自小就挑食，你待会儿要是看见她不吃青菜，替我劝劝。”
宁时拱了拱手，考虑到人在屋檐下，倒也挺给面子：“谨遵老夫人的意思。”
于是宁时便跟着老夫人和谢灵伊来到内院的芳菲阁。阁内檀香袅袅，隐约可闻花香。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饭菜，一旁的丫鬟正在布置最后的餐具。
刚落座，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身着藕色襦裙的颇为靓丽的贵妇人款款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女子，容貌均是不俗。
“母亲。”贵妇人向老夫人行礼，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宁时。
老夫人笑着介绍：“这是阿伊的二婶，这两位是你的表姐妹。”
谢灵伊神色略显不耐，但还是起身唤了声“二婶”。宁时也跟着起身行礼。
“这位是……”二夫人意味深长地看向宁时。
“宁时。”谢灵伊抢着答道，“是我在街上偶遇的故人。”
“哦？”二夫人微微挑眉，“阿伊在外面的故人倒是不少。”
老夫人轻咳一声：“都坐吧，菜都要凉了。”
宁时落座后，发现自己正对着两位表小姐。年长些的那位举止端庄，正襟危坐；年幼的倒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中央摆放着一只砂锅，汤色浓白如乳，盖子刚一掀开，热气氤氲而起，扑面而来的便是蟹黄与高汤交织的鲜香。这正是金陵名菜“蟹黄狮子头”。
汤中几枚硕大的狮子头浮沉，其间点缀着几抹翠绿的青菜，柔嫩鲜亮，犹如碧玉环绕。
砂锅一侧，是另一道金陵名菜“盐水鸭”。鸭肉被片得薄如蝉翼，整齐码放，肌理分明，色泽清润，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这盐水鸭是从狮子桥老字号‘顾家’买来的，”老夫人笑着解释，“他家的盐水鸭最有名，每天卖完就收摊。”
一道“松鼠桂鱼”尤为醒目，整条鲜活的桂鱼被厨子处理得栩栩如生，鱼身酥脆，外表金黄，浇上糖醋汁，宛如一只憨态可掬的松鼠。
还有“蛋烧卖”、“百合炒韭黄”、“清炖蟹粉狮子头”等菜式，每一道都是金陵名厨的手笔。案板上还摆着一盘刚出笼的“金陵小笼”，汤汁饱满，皮薄如纸。
宁时留意到谢灵伊面前的点心碟里放着一块桂花糖糕，糕体金黄，隐约可见糯米的晶莹剔透，上面撒着细碎的桂花，清甜的香气四溢。这显然是专门为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