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笙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泥泞里,头顶飘着灰扑扑的云,空气里全是腐臭味,像坏掉的果子泡在臭水里。
林悦正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泥,手在发抖:“笙哥哥,咱们掉进鬼界了,到处都是……都是飘的火。”
他这才看见不远处有几盏幽蓝的鬼火,忽明忽暗地飘着,像被风吹散的灯笼。
胸口传来奇怪的温热,低头一看,小龙不见了,只有左胸多了块指甲盖大的金色鳞片,嵌在皮肤上,轻轻一碰,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小龙缩回到他身体里沉睡了,只剩这点鳞片留在外面。
“腿疼。”祁笙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腿根本使不上劲,裤腿撕开的地方露出伤口,血是暗紫色的,沾到地上的泥居然冒白烟。
林悦赶紧从怀里掏出半块药饼,这是万商楼的止血药,只剩指甲盖大小了:“省着点用,墨家的机关伞在传送时丢了。”
两人躲进一个坍塌的破庙,墙缝里漏进鬼火的光,照见满地刻着奇怪符号的青砖。
祁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变小,手指细得像少年时,袖口空荡荡的——不是错觉,他的身体在逆生长,伤口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嫩,仿佛小龙的力量在修复他,却也在消耗他的生机。
“林悦,看我头发。”他扯下一根头发,原本漆黑的长发变成了浅褐色,发尾还有点卷,像十四五岁时的样子。林悦的眼睛瞪大了:“我……我的辫子也短了!”她原本及腰的辫子现在只到肩膀,指尖的老茧也在消失,分明是回到了刚入门派时的模样。
庙外突然传来锁链声,像有人拖着铁球在走。祁笙贴着门缝往外看,只见三个穿灰衣的人飘在半空,手里的哭丧棒滴着绿水,脸上蒙着破布,露出底下泛着青光的眼睛——是鬼界的无常使,专门抓误闯的生魂。
“躲到神像后面!”祁笙拽着林悦往破神像后钻,却发现神像底座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往生”“黄泉”之类的词,摸上去冷冰冰的,像摸着死人的骨头。
无常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悦突然想起怀里还有半块从苍鹰堡顺来的引魂香,赶紧拿出来点燃。
淡紫色的烟冒出来,居然盖住了他们的人气。无常使在庙门口停住,其中一个吸了吸鼻子,哭丧棒往地上一敲,地面裂开缝,冒出更多鬼火:“生魂气息,就在附近。”祁笙感觉胸口的鳞片突然发烫,金色的微光从领口漏出来,他赶紧用破布裹住,心跳得像擂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比狗叫更阴森,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无常使们突然转身,锁链哗啦作响:“是黄泉狼,追!”说完就消失在雾里。
祁笙这才发现林悦的手在流血,刚才躲的时候被神像的裂缝划到了,血珠滴在青砖上,居然把刻着的符号点亮了,发出淡淡的蓝光。
“笙哥哥,你看!”林悦指着青砖,那些蓝光连成线,画出一条路的形状,通向庙后的树林。
祁笙突然想起小龙在怀里时,曾用尾巴扫出过类似的光痕,难道这鳞片还留着点引路的本事?
他咬了咬牙,扯下衣襟裹住腿伤:“顺着光路走,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树林,脚下的草是灰白色的,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
鬼火在树梢飘着,像树上结满了蓝色的果子。祁笙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走路时甚至有点飘,低头一看,鞋子居然离地半寸——他在逆生长的同时,身体也在变得像魂灵一样虚化。
“林悦,抓住我!”他伸手去拉林悦,却发现自己的手半透明了,能看见底下的骨头。
林悦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传来,让他的身体又变得实在些。胸口的鳞片突然发出强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黄泉路”三个大字,旁边画着箭头,指向更深的雾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锁链声,比之前更响。
祁笙回头,看见三个无常使正从雾里钻出来,哭丧棒上的绿水滴在地上,冒出腐蚀的白烟。
林悦突然想起墨家的机关术,从腰间摸出仅剩的三枚袖箭,往地上一按,袖箭炸开变成铁蒺藜,却是用星宫残片做的,居然让无常使们顿了顿。
“跑!”祁笙拽着林悦往石碑方向冲,胸口的鳞片光芒大盛,石碑上的箭头突然转动,指向右边的一条小路。
小路两旁亮起鬼火,像灯笼一样排开,明明灭灭地引路。
祁笙感觉腿伤没那么疼了,低头一看,伤口正在愈合,皮肤变得光滑,像从未受过伤一样,只是腿变得更细,像十五岁少年的腿。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座石桥,桥下是泛着绿光的河水,水面上漂着许多白色的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着人名。
林悦突然指着桥对面:“看!有人家!”桥那头有几间土屋,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屋顶飘着炊烟,虽然是灰色的,但在鬼界里显得格外温暖。
祁笙刚踏上桥,桥面突然震动,水里伸出无数只手,指甲长长的,抓向他们的脚踝。
他胸口的鳞片再次发烫,金色光芒扫过水面,那些手立刻缩了回去,水面上漂着的灯笼却亮了起来,每个灯笼上的名字都在发光,像在欢迎他们。
“别回头,往前跑!”祁笙拽着林悦往土屋跑,身后的无常使叫声越来越远。推开虚掩的门,屋里坐着个老婆婆,正在灶台前熬汤,锅里飘着白色的雾气,带着一股药香。
老婆婆抬头,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是清澈的:“外来的生魂吧?喝碗孟婆汤,能保你们一时平安。”
林悦刚要开口,祁笙突然看见老婆婆袖口露出的鳞片——和他胸口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小龙在怀里时,曾用尾巴卷过老婆婆的汤勺,难道这鬼界的老婆婆,和小龙的来历有关?
但现在来不及多想,身后的锁链声又近了,祁笙咬了咬牙,拉着林悦跪在地上:“老人家,求您收留我们一晚,我们……我们有办法离开鬼界。”
老婆婆笑了,笑容像春风一样温暖,往锅里添了把柴:“鬼界?哪有什么鬼界?这里是浪漫世界,正在满世界抓人呢。那么容易离开?不过你们带着应龙的鳞片,倒是头一回见。”
她舀了两碗汤,放在桌上,“喝吧,喝完了,身子就稳当些,不会再变来变去了。”
祁笙看着碗里的汤,清澈见底,倒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分明是十六岁的少年,脸上还有未褪的稚气。林悦已经端起碗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不苦,像清水一样。”
祁笙咬牙喝下去,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流到肚子里,原本虚化的身体突然变得实在,逆生长的趋势也停住了,停在了十六岁的模样。
门外的锁链声突然消失了,老婆婆站起身,走到门口,往远处撒了把灰:“今晚住东屋,别出门。明日天亮前,顺着门前的鬼火走,能到浪漫世界边缘。但能否出去就难说了。”说完就转身进了里屋,再也没出来。
夜里,祁笙摸着胸口的鳞片,能感觉到小龙的心跳越来越稳,像个沉睡的婴儿。
林悦已经睡着了,脸上带着难得的安稳。窗外的鬼火轻轻摇晃,像在守护着这临时的港湾。
祁笙知道,鬼界的危险远未结束,但至少现在,他们暂时安全了,而小龙,也在他体内慢慢积蓄着力量,等待下一次苏醒。
这一晚,鬼界的雾格外安静,仿佛在等待两个外来者,带着应龙的鳞片,继续他们未完成的旅程。
而前方的路,无论是回到阳间,还是继续深入鬼界,都像这雾中的鬼火一样,明明灭灭,却始终有着指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