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程皇后说得,颜潇儿却说不得,这个道理她自然还是懂得,于是当下缄默不语。
程皇后见状笑笑不说什么,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
“你们男人说的话可是做不得数,听听就好了。上一批好东西也是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这么好。结果呢,有听话的,有不听话的,哎呀,闹得我头疼死了。”
颜潇儿心念微动,程皇后所说的,不会就是潘堂主提到的“魂息傀儡吧。
果然听她又说道:“还有动不动病殃殃的,不顶事得很。”
“出来吧,给颜家小姐赔个不是。”
颜潇儿身后衣袂微动,一个人影如猫般轻盈而至,她心头一紧,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同样是黑衣黑面罩,可是她就是一眼能认出来,是丁十七。
丁十七负手走到她面前,郑重其事地半跪下,头抵在膝盖上,沉吟良久没有发声。
“好啦,不必太过了,颜家小姐看样子对你宽容得很。”
见颜潇儿和丁十七都仿佛定住了一般,均未发话,程皇后似也觉得无聊。
“潘堂主,你帮我带他们出去吧,我乏了。”
“好。”潘玉斩悠然起身。
“丁十七啊,下次别再让我和颜家小姐为你费心了,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要自己躲起来,去找潘堂主,他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对吧。”
潘玉斩轻轻合拢折扇,微微躬身:“娘娘吩咐就好,玉斩自然照做。”
丁十七站起身来,目光直视着颜潇儿,她却避开不看,而是双手互捏了一下,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娘娘,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带丁十七走吗?那我要什么时候归还他呢?”
“嗯?”
程皇后美目轻眨。
“有趣,有趣的小女娃。这人世间,有借才有还。丁十七是你的人了,不愿意要的话,想杀就杀,想丢就丢便是了。还?还得着地方供着,免了吧免了吧。”
“……”
“哎,难道是我老了么,和你们这个小娃儿解释真是累得慌。”
见颜潇儿又愣住了,程皇后轻轻一叹,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颜潇儿没想到程皇后是这么个回答,她来之前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开口问关于丁十七的事,却这么轻轻松松地被随意两句话给打发了。
难道对程皇后而言,真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潘玉斩立在一旁,见程皇后已不愿再说,折扇一点,示意颜潇儿随他出去。
那条来时的长廊,通过的时间格外的短,颜潇儿不知道愣愣地在想些什么。
最大的疑问,从今晨开始,一直在她心中盘旋。
那就是,丁十七,他到底是不是人。
自她有对他的记忆以来,初次相见时的陌生黑衣人,他驾驶马车,驾驭飞龙,冒险去探灵虚海。
第二次见他,是在程皇后的西宫宫殿之内。第一次听到“丁十七”这个名字,程皇后二话不说,就要赐婚。
后来在田皇后的朴素东宫中,丁十七又怪异地消失不见。
再见他,似乎重新初见,是在虞家,那过往的记忆仿佛只是一场梦,又是有赐婚懿旨赐婚。
颜潇儿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不同变化的轮回生活,她很害怕这样下去,她会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假。
在潘玉斩说出“魂息傀儡”之前,就算是在不同的“人生片段”中见过丁十七,可是她从未想过,这么一个人,会不是“真人”。
这件事情,让她颤栗、害怕、恐惧,以及会不再信任所见所听和所闻。
到底有什么,能帮助她确认这一切,究竟是梦里还是梦外。
她想起自己,许多次无比笃定的想过,“丁十七不会骗她”,“丁十七不会害她”……这些基准假设都不存在的话,是多么的可怕。
直到梦游般上了马车,颜潇儿依旧面色发白,不发一言。
驾驭马车的亦是在皇家校场前领她前来的黑衣人,潘玉斩和丁十七均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出声。
马车到了颜府门口时,丁十七先下马车候着,想要搀扶颜潇儿下车时,她下意识地拂开他的手,自己气鼓鼓的跳了下去。
潘玉斩跟着身后看着,脸上的冷冽笑意却悄然化去。
他看着黑衣人架着马车远去之后,才出言说道:“颜姑娘,有些事情,可能我说的着急了一些,此地不方便多言,届时让龟兄弟再找机会向你解释。”
黑衣人虽然走了,程皇后的眼线必然还远远在看着,颜潇儿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别扭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府内。
丁十七向潘玉斩略微作揖,也紧跟着颜潇儿回到她的寝房内。
颜潇儿越走越急,越走越气,步伐迈得震天响,然后重重地坐在软榻上。
丁十七一味的不说话,也很奇怪,颜潇儿忽然想到,这个“丁十七”到底是他本人还是小黑?
“你到底是谁?”她想到什么就问了。
丁十七侧头想了想,似乎在琢磨她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想了一会,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脸上面罩摘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颜潇儿确定了,站在她面前重现的,是过去的那个“丁十七”,因为小黑的化形能力,根本做不到将面容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也是,在程皇后和潘玉斩面前,他必然也不敢用替身来应对如此精明的二人。
既然确定了眼前人是谁,颜潇儿心中的气闷又涌了上来。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丁十七缓缓摇摇头。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早上找你就不在,我……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颜潇儿说着说着,忽而眼中泛出了泪光,她也觉得很莫名其妙。过往就算玩耍嬉闹,从树上啊墙上摔下来,都不喜欢喊痛叫苦的颜潇儿,怎么会为了这么一点小情绪而想哭呢。
丁十七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了担忧之意,他张了张口,终于说出了自今天见面来的第一句话:“潇儿,对不起。”
颜潇儿忽然觉得有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蔓延而起,过去的丁十七,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