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看着陈二等人,像待宰羔羊般被捆缚,心中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强打精神,朝陈二和一众匈奴兄弟抱拳,声音带着安抚和歉意:“诸位兄弟!且稍安勿躁!忍耐一时!
待回到营中,见了赵王,我自有分说!
必……必教大家平安无事!” 这话说出来,颇有些底气不足。
于是,这支不久前还憧憬着奔向自由的队伍,此刻如同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个个臊眉耷眼,垂头丧气。
在数百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羯胡骑兵严密“护送”下,调转方向,灰溜溜地沿着来路,朝着涿县羯营的方向,缓缓行去。
车轮辘辘,马蹄沉闷。
青青坐在马背上,背着她那个小包袱,却并未被绑,
显然羯兵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不足为惧,又或是青青常去营中找羯兵买酒换肉,混的脸熟的缘故。
她望着南方的天际,想着那破灭的江南烟雨梦,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地抽泣。
这回,是真哭了。
李晓明骑在马上,被夹在羯兵队伍中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心中既忐忑不安,又忍不住感慨。
自打莫名其妙来到这方乱世,被人捆绑、押送、俘虏的经历,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些传说中的穿越者,个个都是风光无限、一路高歌、叱咤风云的主角,
怎么轮到自己,就总是这般狼狈不堪,莫非是我哪里弄的不对么?
回去的路上,气氛沉闷压抑,只有马蹄踏地和车轮碾过冻土的单调声响。
夔安斜眼瞥着被夹在队伍中间、垂头丧气的李晓明,
嗓门洪亮,故意对身旁的王阳说道:“哼!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降将的心,就像那河滩上的石头——滑不留手,最是靠不住!
这回倒要看看,大王往后还肯不肯重用这等降将?”
他顿了顿,挺起胸膛,带着几分自得,“要说对大王忠心耿耿、靠的住的,
还得是咱们这些,从起事就追随左右的老班底!那才叫一个赤胆忠心,磐石不移!”
王阳也顺着夔安的目光,冷冷地扫了李晓明一眼,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夔将军所言极是!
不要以为侥幸立了一两桩功劳,就能趾高气扬,
王上平生最恨的,就是那等背信弃义的叛徒!
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叫曹平乐的蠢货?不过是起了点异心,就被王上夷灭了三族!家里连只报晓的鸡都没剩下!
啧啧,那场面……”
他摇摇头,仿佛在回忆什么惨烈景象。
李晓明骑在马上,听着这夹枪带棒、赤裸裸的威胁,只觉得心头寒气直冒,后背额头都出冷汗。
他心中七上八下,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烤:此番回去,石勒那老儿到底是会暴跳如雷,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剁了?
还是能念及一点微薄的旧情,赏个百十鞭子,再把自己丢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听天由命?
一旁的贺赖欢见李晓明脸色煞白,额角冒汗,心中有些不忍,连忙策马靠近些,低声劝慰道:“陈将军莫慌!
你此行是为郡主送嫁妆,又不是叛国投敌这等泼天大罪!
想来王上明察秋毫,断不至于如此苛责。”
他又转头,对王阳和夔安赔着笑脸道:“二位将军,大家毕竟同僚一场,也曾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
若真到了王上面前,王上雷霆震怒之时,咱们……咱们是不是也该帮着分说几句,斡旋一二?”
夔安和王阳闻言,只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干巴巴的“嘿嘿”冷笑,眼神里充满了事不关己的漠然,
那神情分明在说:帮你?做梦去吧!等着看好戏呢!
李晓明心中苦涩,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只能硬着头皮,在羯兵虎视眈眈的“护送”下,重新回到了那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涿县大营。
说来也怪,明明昨夜众人亡命奔逃,一日一夜才跑出去的路程,此刻押解回来,竟觉得这路短得离谱,
仿佛一眨眼间,就到了地狱门口。
来到石勒那威严森然的中军大帐外,王阳勒住马,用马鞭梢不客气地朝帐门一指,
斜睨着李晓明,语带讥讽:“陈将军,地方到了!还磨蹭什么?
莫非还要我等八抬大轿请你进去不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晓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勇气都吸进肺里,然后猛地一掀那厚重的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帐内光线略暗,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只见石勒高踞在主座之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桌案,仿佛那桌案上刻着李晓明的罪状,
反而对走进来的李晓明视若无睹。
两旁侍立的程遐、徐光、石邃、刘征等人,个个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笑,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石邃和徐光,那两双眼睛里射出的,尽是毒蛇般阴冷、幸灾乐祸的光芒,几乎要将李晓明生吞活剥。
夔安紧随其后入帐,粗声大气地拱手禀报:“启禀王上!末将与王阳、贺赖欢二位将军,兵分三路,连夜追赶,
直追到太行山脚下,才将这……陈祖发捉拿回来!听凭王上发落!”
李晓明只觉得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偷偷瞟了一眼石勒,见石勒依旧毫无反应,正犹豫着是不是该主动开口辩解几句。
就在这时,石邃猛地一步跨出队列,满脸的义愤填膺,指着李晓明,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王上!
大战当前,慕容氏大军压境!此獠陈祖发,不思报效王恩,竟敢公然叛逃!
此乃动摇军心、十恶不赦之罪!按律当夷三族!
末将恳请王上即刻下令,诛杀此贼!
吾愿亲自动手,手刃此獠,取其首级悬于辕门,以正军威!以儆效尤!”
李晓明心头狂跳,瞪着石邃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石勒依旧沉默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徐光见状,立刻摇着那把标志性的麈尾,阴恻恻地开口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王上明鉴!
陈祖发此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绝非一日!
早在厌次城时,便显露端倪,一心只向着晋人,对王上阳奉阴违!
且其为人刻薄寡恩,暴虐成性,常以羞辱殴打同袍为乐!军中早有怨言!
如今犯下这等叛逃重罪,若王上还姑息养奸,不施以雷霆手段严惩,恐怕……恐难以服众,更寒了真正忠心将士的心啊!”
李晓明听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句句诛心,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他们几口,但更多的是胆战心惊,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