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击补给线（五）
来了！
果然，几秒钟后，一个土黄色的身影，端着上了刺刀的九九式步枪，极其谨慎地从那片晃动的灌木后探出半个身子。
尖兵！
标准的搜索姿势，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开阔地和土路两侧。
他身后，间隔几米，第二个、第三个尖兵也相继冒头，三人形成一个松散的三角搜索队形，脚步放得极轻，踩在土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古之月的手势变了。
他收回指向尖兵的手指，转而朝着徐天亮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快速下切的手势——那是“尖兵交给你”的意思。
徐天亮轻轻吸了一口气，那口带着硝烟和泥土腥气的凉气似乎让他眼中最后一丝疲惫褪尽，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他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将汤姆逊冲锋枪的枪口，从掩护的藤蔓缝隙中探了出去，黑洞洞的枪口微微调整着角度，稳稳地套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鬼子尖兵。
距离：约一百二十米。
对于汤姆逊的有效射程来说，这距离并不算理想，尤其是在开阔地有侧风的情况下。
但徐天亮眼神锐利如鹰，手指稳稳地搭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身体如同磐石，只有呼吸的节奏被刻意压得悠长。
时间在枪口的微光里凝固。
三个尖兵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开阔地的土路，他们的皮靴踩在干燥的浮土上，发出更清晰的“噗噗”声。
风似乎停了，开阔地上枯草的“沙沙”声也低了下去，只有那单调的脚步声敲打着紧张的神经。
徐天亮的手指开始施加压力。
扳机在第二道火的位置被轻轻抵住，只需再一丝力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之月的手猛地从侧面伸出，一把按在了徐天亮的枪管上！
力量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制止意味。徐天亮浑身肌肉一僵，硬生生停下了即将完成的击发动作，疑惑地看向连长。
古之月的眼神没有看他，依旧死死盯着土路的方向，下巴朝着尖兵后方的丛林入口扬了扬，眼神里是无声的警告：
大鱼还在后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丛林入口处，更多的草黄色身影开始涌现！
不再是尖兵的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相对放松的、行军的步伐。
挑着沉重担子的民夫（他们的穿着破烂，与鬼子截然不同），两人一组抬着木箱的鬼子兵，赶着几头驮着物资、步伐缓慢的骡子……
整个队伍拉得老长，像一条蠕动在土黄色带子上的臃肿毛虫。
粗粗看去，不下四五十人！
几个挎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骑在矮小的东洋马上，走在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队伍末尾，还有几个鬼子兵懒洋洋地扛着三八枪殿后。
真正的目标出现了！
是鬼子的补给队无疑！
那沉重的担子压得民夫的腰深深弯下，扁担发出痛苦的“吱呀”呻吟。
木箱上印着模糊的日文标记，隐约可见“米”、“缶诘”字样。
驮马的背上，沉重的麻袋捆得结结实实。
古之月按着徐天亮枪管的手收了回来，迅速打出一连串无声而明确的手势：
手指快速指向徐天亮和张爱民（两人紧挨着），然后指向土路方向，再做出一个“迂回、吸引、诱导”的弧形手势——
任务：解决尖兵，吸引大队进入开阔地雷区！
手指指向孙二狗，然后用力戳向开阔地上土路两侧几处看似平常的低洼和草丛——
任务：立刻前出，在指定位置紧急埋设诡雷！
手指最后指向自己、赵大虎、赵二虎和布伦机枪组的位置，再指向土路两侧更远处几处稍高的土坎和灌木丛——
任务：侧翼和另一翼包抄，待敌入瓮，火力覆盖！
命令在无声中闪电般传达。
孙二狗像一条贴地游走的蛇，借着枯草和低洼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下潜伏点，朝着开阔地土路两侧古之月指定的几个点位疾速匍匐而去。
他动作快得惊人，每一次停顿和移动都完美地利用地形，土黄色的身影在枯草中时隐时现。
他怀里紧紧抱着几枚缴获的九七式手雷和细线。
徐天亮和张爱民对视一眼。徐天亮脸上那点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金陵人骨子里的狠劲。
他朝张爱民使了个眼色，两人如同配合默契的猎犬，一左一右，利用古之月他们潜伏点前方更靠近开阔地边缘的一小片洼地作为掩护，极其隐蔽地向左翼运动，试图绕到鬼子尖兵小队和后面大队人马之间的侧翼位置。
古之月则带着赵大虎、赵二虎和布伦机枪组的两个老兵，弓着腰，如同幽灵般沿着丛林边缘，悄无声息地向右翼更远处的一处地势略高、灌木稍密的土坎移动。
布伦机枪手紧抱着那挺沉重的家伙，脚步放得极轻。
开阔地上，鬼子的补给大队正缓慢地向前移动。
民夫沉重的脚步、骡马的响鼻、木箱担子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疲惫而松散的背景噪音。
骑马的军官似乎对尖兵前方毫无动静的开阔地放下了戒心，交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夹杂着几句粗鲁的呵斥，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
孙二狗已经成功抵达第一个点位。他趴在一个浅浅的、长满枯草的土坑里，飞快地刨开一层浮土，将一枚手雷小心地埋进去，只露出极其细微的拉环。
他熟练地将细线一头系在拉环上，另一头快速拉过几米的距离，系在一丛坚韧的狗尾巴草根上。
动作快而稳定，汗水顺着他额角流下，滴进泥土里。
徐天亮和张爱民也成功运动到了理想的侧击位置，距离土路大约只有六七十米。
他们趴在一丛茂密的马唐草后面，汤姆逊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锁定了那三个在队伍前方几十米外、依旧保持着搜索姿态的尖兵。
“打掉中间那个！”
徐天亮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对张爱民说，同时枪口微微调整。
张爱民紧张地点点头，手指扣紧了扳机。
徐天亮屏住呼吸，手指稳稳地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汤姆逊特有的爆响猛然炸开！徐天亮的短点射极其精准，目标尖兵的后背瞬间爆开几团血花，整个人向前扑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张爱民也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着射向另一个尖兵！
不过张爱民显然紧张过度，一个长点射扫过去，大部分子弹打在了土路上，激起一溜烟尘，只有几发擦中了目标尖兵的胳膊和腿，那鬼子惨叫着滚倒在地。
第三个尖兵反应极快，在枪响的瞬间就猛地扑向路边一个浅坑。
“八嘎！敌袭！”
殿后的鬼子兵最先反应过来，凄厉地嘶吼起来！
整个补给队瞬间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