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队长接过那张记着死者身份的纸,粗粝的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捻了捻,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名字。
当看到“赵步空”“王羽”这两个名字时。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大板牙,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十四位百夫长,还都是些在拒北城能叫上号的角色,竟全被一剑封喉?”
他咂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惊讶。
“这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说罢,他掂了掂手里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刀柄被摩挲得光滑,显然是常年握在手里的缘故。
他侧过头,对着旁边那个年轻手下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安排两个人,去通知烈风猎妖团、庆阳坊还有城西的张记当铺,这些人里,有他们的人,让他们来领尸体。”
“记住了,一切还是按老规矩来。”他特意加重了“老规矩”三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
“是,队长!”年轻队员连忙躬身应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跟着络腮胡队长三年,早就把这“老规矩”摸得门儿清。
这所谓的“老规矩”,说穿了就是巡逻队的生财之道。
这些势力的人横死街头,按拒北城的规矩,巡逻队有权将尸体收走处理。
可真要处理了,这些势力面子上挂不住不说,还得费功夫追查,倒不如花点灵石“赎”回去。
几百块下品灵石,对这些势力来说不算什么,却能让巡逻队的弟兄们多喝几顿好酒。
反正这些人死在黑市附近,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
多半是来当劫修或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巡逻队按规矩要钱,他们根本挑不出理。
络腮胡队长看着年轻队员带着两个人匆匆离去,自己则蹲下身,用刀鞘轻轻拨了拨赵步空的尸体。
死者双目圆睁,眼球上布满血丝,瞳孔里凝固的惊恐像刻上去的一样,连嘴角都还僵着抽搐的弧度。
“啧啧,震江刀赵步空,当年在西城门一刀劈了百夫长层次妖兽的主儿,竟吓成这样?”
络腮胡队长啧了两声,心里泛起一丝嘀咕。
“能让他这等狠角色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动手的到底是哪路人?”
巷口的风突然灌了进来,卷起地上的血沫子和几片沾了血的枯叶。
带着股浓重的铁锈味,呛得人鼻腔发涩。
络腮胡队长皱了皱眉,站起身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尘,甲片碰撞发出“咔啦”的轻响。
他对着身后剩下的五个队员挥挥手:“都精神点,看好现场,别让野狗进来捣乱。”
“这些尸体虽说是横死的,可身上的兵器、储物袋都是好东西,丢了算谁的?”
“等那些人来领了尸体,咱们就撤。”
他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这种守尸的活儿最是枯燥,还得时刻提防着有不长眼的来捡便宜。
至于追查凶手?
络腮胡队长嗤笑一声,心里暗道:“老子才没这个闲心。”
拒北城水深得很,盘根错节的势力比巷子里的杂草还多。
能在不到一刻钟内解决十四位百夫长,对方要么是千夫长层次的硬茬,要么背后靠着大人物。
这种级别的厮杀,背后往往牵扯着说不清的恩怨。
他一个小小的巡逻队长,掺和进去只会惹一身麻烦,弄不好还得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按规矩收下“辛苦费”,把尸体交出去,这事就算了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稳混到退休才是正经。
夜色越来越浓,墨色的云团压得很低,连月亮都被遮了大半。
巷子里的血腥味被风一吹,渐渐淡了下去。
只剩下地上暗红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屠杀,真的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影。
两刻钟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巷子的寂静。
“几位兄弟,辛苦辛苦。”
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着络腮胡队长拱手作揖。
他身后跟着十多个精壮的汉子,个个腰佩短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是烈风猎妖团的人。
领头的中年男人是烈风猎妖团的二当家,姓周。
他没多废话,随手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了过去。
袋子里的灵石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络腮胡队长接过袋子,手腕轻轻一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分量不轻,至少有五百块下品灵石。
他随手将袋子揣进怀里,侧身往身后指了指:“嗯,够意思。”
“尸体在那边,从巷口数第三具就是你们团的赵步空和李成亮,地上的兵器也都没被人动过,自己捡吧。”
“多谢!”周二当家连忙道谢,脸上的笑容更殷勤了。
打点过后,这十多个人才鱼贯走进巷子里。
刚走三十多步,就看到前边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
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一个年轻汉子快步跑到最前面的一具尸体旁,掀开对方的灰袍,看清面容后脸色一白,连忙回头对着周二当家喊道:“副团长,的确是赵大人和李大人!”
周二当家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惊怒和凝重。
他缓缓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带上尸体离开,路上都打起精神,一路小心戒备。”
“能把赵步空他们打成这样,对方怕是来者不善,别在回程路上再出了岔子。”
“是!”身后的汉子们齐声应下,小心翼翼地将两具尸体抬上早就备好的简易担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死者。
接下来的后半夜,庆阳坊、张记当铺的人陆续赶来。
每一波人都和烈风猎妖团一样,先给巡逻队递上“辛苦费”。
再匆匆领走尸体,全程沉默寡言,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悸和凝重。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最后一具尸体被抬走,这支守了大半夜的巡逻队才终于松了口气。
络腮胡队长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几个袋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夜的收获,竟有近四千块下品灵石,足够弟兄们去坊市最好的酒楼喝上几顿了。
“收队!”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轻快。
队员们纷纷应和,扛着长刀转身往巷口走。
晨曦的微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空荡荡的巷子里。
青石板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谁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在拒北城,这样的伤疤,每天都在不同的角落里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早已成了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