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内,施公端坐案前,面前摊开着验尸格目。二十三名死者,皆是精壮汉子,却无一人有挣扎痕迹。仵作站在一旁,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大人,所有死者肺中积水极少,确系入水前就已昏迷。小人还在他们口鼻处发现了这个。\"仵作递上一块白布,上面沾着些淡黄色粉末。
施公捻起些许,在指尖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曼陀罗花粉混合了乌头碱...好厉害的迷药。\"他抬头看向仵作,\"可查出这些药粉来源?\"
\"回大人,曼陀罗花在扬州城只有三家药铺售卖,而乌头碱...只有漕运衙门的军医库才有储备。\"
施公眼中精光一闪。漕运衙门!这与赵明德又有何关联?
正思索间,小安匆匆跑入:\"大人,不好了!杜老七不见了!\"
\"何时的事?\"施公猛地站起。
\"今早衙役去他家中传唤,发现门锁完好,人却不见了。邻居说昨夜听见马蹄声,约莫三更时分。\"
施公眉头紧锁。杜老七是此案关键证人,他的失踪绝非偶然。沉吟片刻,施公突然问道:\"小安,你可还记得'金鳞'的模样?\"
小安点头:\"记得,那金龙做工精细,龙爪特别锋利,龙眼是两颗红宝石...\"
\"不,我是说它的重量。\"施公打断道,\"赵明德声称'金鳞'重千两,但我目测至少两千两。你去找城中最好的金匠,问问熔铸这样一尊金龙需要多少银两。\"
小安领命而去。施公则换了一身便服,独自前往漕运衙门。
漕运衙门位于扬州城东,紧邻运河码头。施公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巷,找到一家茶肆坐下。这家茶肆位置绝佳,恰好能看到漕运衙门的侧门。
\"客官用点什么?\"店小二殷勤问道。
施公要了一壶龙井,几样点心,看似随意地问道:\"近日漕运衙门可有什么动静?\"
店小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客官是外乡人吧?这几日衙门里确实古怪,夜里常有马车进出,装的都是重物,压得车轴吱呀作响。\"
\"哦?都是什么时候?\"
\"前几日是子时前后,昨晚却提前到了戌时。\"店小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晚还有位大人急匆匆赶来,在侧门站了足有一个时辰,像是在等什么人。\"
施公从怀中取出赵明德的画像:\"可是这位?\"
店小二瞪大眼睛:\"正是!客官怎会...\"
施公塞给他一块碎银:\"今日之事,勿与他人言。\"
回到府衙,小安已候在书房:\"大人,问过金匠了。按'金鳞'大小,若是实心,至少需两千三百两白银;若是空心,也要一千五百两左右。\"
施公点点头:\"与我所料不差。赵明德声称'金鳞'只值千两,明显是在隐瞒其真实重量。\"他铺开一张纸,写下几个数字,\"上月漕运衙门丢失税银两千两,与'金鳞'重量吻合。
沉船死了二十三人,每人抚恤银约五十两,合计一千一百五十两,加上赵明德声称的'金鳞'价值一千两,正好两千一百五十两——与失窃税银数目相差无几!\"
小安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是说,赵明德盗取税银熔铸成'金鳞',现在又要以抚恤为名,将银子重新分配?\"
\"正是如此。\"施公冷笑,\"这一出一进,赃银就洗白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制造沉船命案?\"
正说着,一名衙役慌张跑来:\"大人,漕河下游发现一具尸体,疑似杜老七!\"
施公立即带人赶往现场。尸体卡在河边芦苇丛中,面部已被鱼虾啃食得面目全非,但从衣着和身形看,确是杜老七无疑。仵作初步检验,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死因是脖颈折断。
\"不是溺水而死...\"施公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双手,\"指甲里有木屑,掌心有擦伤,死前曾激烈挣扎。\"他突然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握成拳,掰开后,掌心里赫然是一粒金纽扣!
小安凑近一看:\"这纽扣样式...像是官服上的!\"
施公将纽扣收好,命人妥善安置杜老七尸体,随即返回衙门。他取出赵明德日前穿过的官服对比,纽扣样式相同,但赵明德的官服完好无损,没有缺失纽扣。
\"不是赵明德...\"施公沉思片刻,突然拍案而起,\"漕运副使!小安,备轿,去赵府!\"
赵府管家告知赵大人一早就去了漕运衙门。施公转道漕运衙门,却被门房拦住,说赵大人正在与漕运副使密谈,不见外客。
施公不顾阻拦,径直闯入后堂,正听见赵明德与漕运副使低声交谈:\"...必须今晚将'金鳞'运出城,施不全那老狐狸已经起疑...\"
见施公突然出现,二人脸色大变。赵明德强作镇定:\"施大人何故擅闯?\"
施公目光如电:\"本官来查问漕运税银失窃一案。据报上月有一批两千两的税银在运输途中不翼而飞,而赵大人捐出的'金鳞'恰好也是两千两之数,未免太过巧合。\"
漕运副使拍案而起:\"施不全!你休要血口喷人!\"
施公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粒金纽扣:\"这副使大人的官服,可否让本官一观?\"
漕运副使下意识捂住右袖口——那里的第三颗纽扣果然不见了!
\"这...这...\"漕运副使面如死灰。
施公乘胜追击:\"杜老七临死前攥着这粒纽扣,想必是与你搏斗时扯下的吧?你杀他灭口,就因为他知道'飞龙号'船底的秘密!\"
赵明德见事已败露,突然狞笑起来:\"施不全,你既已知晓,就别想活着离开!这漕运衙门内外都是我的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漕运副使突然拔剑相向,剑尖直指施公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衙门四周突然冒出数十名衙役,为首的正是小安:\"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二人狗急跳墙了!\"
原来施公早已安排人手埋伏在外,只等凶手自投罗网。赵明德与漕运副使见大势已去,颓然跪地。
公堂之上,面对铁证,二人不得不认罪伏法。原来漕运副使因赌博欠下巨债,便勾结赵明德盗取税银。为掩人耳目,他们将银子熔铸成\"金鳞\",计划借龙舟赛之机运出扬州。不料船匠杜老七发现船底夹层异常,他们便狠下杀手,不惜牺牲二十余名无辜桨手。
\"那些蜡封的孔洞,本是为了赛后快速沉船,毁灭证据。\"赵明德供认道,\"谁知杜老七察觉异样,我们只好提前动手...\"
案件告破后,施公在瘦西湖畔立碑纪念遇难者。碑文由他亲笔所题:\"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利欲熏心,必遭天谴。\"
端午过后,扬州城恢复了平静。只是每当湖风吹过,那新立的石碑便发出呜呜声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个血色端午的悲剧,也警示着后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