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翡翠宫外就忽然传来一阵哄闹。
紧接着,就有一位昆仑女弟子火急火燎地闯进了翡翠宫,急忙地禀告道:“宫主大人,原水晶宫长老喻书恒,试图携带大批弟子和传承典籍叛逃。
“好在守山弟子及时发现,并关闭了山门处的阵法通道,这才将其拦下。但喻书恒仍不愿归还传承典籍,还扬言要将之尽数焚毁。
“情况紧急,望宫主大人出面平息这场祸端。”
闻言,殷如雪的表情里似有疑惑,她反问道:“既然这是水晶宫的事情,为何会找到翡翠宫,难道是宁师妹人不在昆仑?”
台下的昆仑女修,显然也是水晶宫的弟子。
她看起来有些为难,小声解释道:“叛逃长老喻书恒是宁宫主的同脉师兄,如若这次贸然去请宁宫主出面,就她老人家的性格来看,兴许只会让她感到为难……
“弟子迫不得已,只好来此恳请您,出面平息此事。”
全程在旁旁听的柳星原,不禁眉头紧皱,似是觉得此事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我且随你去看看。”殷如雪回答道。
就在殷如雪即将离开之际,柳星原及时叫住了他:“我与你同去。”
“嗯。”
……
柳星原和殷如雪在水晶宫弟子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了闹事的喻书恒及其带领的叛逃弟子。
喻书恒,原水晶宫长老,约莫有着金丹后期的修为。
他和水晶宫宫主宁婉汐同出一脉,其师尊又曾在数年前的灭门之难中英勇就义,故而喻书恒在水晶宫向来就有着不低声望。
谁料,此人今日竟是会做出此等叛逃之举。
……
“殷如雪她算个什么东西,若非是她身边跟着个蜀山的那谁,何时能够轮到她来执掌昆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这些杂碎就是执迷不悟,早就忘记了祖师的教诲!
“这样下去,昆仑迟早都要毁在尔等手里!
“这样的昆仑,本座是一天都待不下去,赶紧把阵法打开!不然,休怪本座不念及同宗之谊!”
……
柳星原和殷如雪刚赶到现场,便听见喻书恒在此大放厥词,其中不乏很多对殷如雪的污言秽语。
殷如雪对此仍是保持着她一贯的人设,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反倒是旁边的柳星原,听得这些污言秽语是直皱眉,甚至都已经将本命竹剑抱在了怀中。
殷如雪见此,脸上那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也是越发地灿烂了些,但她仍是踏前一步,故意把柳星原拦在了身后。
她这样的举动,倒不是她想逞能,而是担心她如果不拦着……喻书恒下一刻可能就会人头落地。
“喻师兄,你今日为何这般?”
喻书恒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殷如雪和柳星原的到来。
面对着殷如雪的提问,他面带讥讽,似乎本想说些垃圾话,但在看见殷如雪身后满身杀气的柳星原时,他就硬是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呵,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本座想离开昆仑,却无端被你的这些人给拦住了!”
殷如雪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若是喻师兄执意要离去,昆仑自是不会拦你,但在此之前,喻师兄请把那些宗门典籍交还。”
“哼,交还?”喻书恒的模样,看起来嚣张得有些奇怪,“我带走的东西,都是我那已故先师的遗物,如今自是归我个人所有,何来宗门典籍一说?”
这番话显然就是在胡搅蛮缠,因此也引得群情激愤,纷纷出言斥责于喻书恒。奈何众人越是斥责,喻书恒就越是显得得意,一副恨不得这些人立马就对他大打出手的模样。
默默旁观地柳星原,眉头也皱得更深。
继而,他便向殷如雪传音道:“师妹若是想将此人留下,我倒是可以出手将其制服,但我看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想来这事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师兄也是这么认为?”殷如雪传音回应。
“师妹对此人可有了解?”
殷如雪略作思考后,回答道:“喻书恒虽不是水晶宫亲传,但他以往的作为,却也都胜似亲传,身为师兄他向来也对宁师妹颇为照顾。
“故而宁师妹也非常尊重她的这位师兄,先前水晶宫弟子不愿让宁师妹为难,我想大概也是因此才有所顾虑。
“其实,水晶宫的情况比师兄你想的还要严峻。在各种方面来说,喻书恒也算是水晶宫的中流砥柱,所以现在这些叛逃弟子,才会选择跟在他的身后……”
柳星原心中的疑惑越浓重,他追问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为何会选择叛逃呢?就算他真的对昆仑现状感到失望,也根本不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的吧?”
殷如雪点头,“这也是我感觉有些奇怪的原因。”
“那么,师妹可否需要我出手?”
“劳烦师兄了……”殷如雪对柳星原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不过,还望师兄手下留情,莫要伤了他才是。”
“你若不阻拦,就凭他方才的那些污言秽语,他早已没机会在此聒噪了。”
柳星原冷哼一声,手中竹剑便在霎时间出鞘,雷光闪烁,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晴空霹雳后,在场者无一不是噤若寒蝉。
喻书恒更是当即满脸煞白,竟是就这样被吓昏当场。
这、这就晕过去啦?
刚才不还在此狺狺狂吠的嘛?
场面先前后的反差,使得在场众人都是呆若木鸡,心里都不禁产生了个疑问,就这种怕死到这种程度的货,是怎么敢做出这种偷窃典籍叛逃的事情啊?
“把喻长老,还有这些随之一同叛逃的弟子,都带下去。”
……
在这之后,殷如雪便派人依次审讯了这些叛逃者。
谁料喻书恒一直在装死,完全无法从他嘴里听到半点口供。
而根据这些叛逃弟子的供述,得知这些弟子原本就对昆仑现状……又或是对殷如雪本人,有所不满。
这些积怨已久的叛逃弟子们,便在喻书恒的号召,答应参与了这场叛逃。
也就是说,这些叛逃的弟子都是不明真相的。
殷如雪得知这些情况后,知晓仍有这么多人对她不满,心中也是倍感失落,但她并未因此惩罚叛逃弟子,而是顺了这些人的意愿,让他们离开了昆仑。
说来好笑的,真到殷如雪放他们离开昆仑的时候,却有不少人恳求殷如雪让他们继续留在昆仑,言辞可谓是极尽卑微。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终归都是随波逐流的。
或许确实是有不少埋怨现状的,但大多数都是跟着起哄。真要让这些起哄跟风的说点哪里不好,到头来能讲的也都不过是那些,人云亦云的话。
只有在侵害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时,才会开始懂得独立思考。
但先前他们讲得那些话,终归还是在殷如雪的心中落下了疙瘩。
事实又何尝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呢?
细数过往数十年,只知埋头炼丹的她,又怎么让昆仑恢复到原有的模样?况且,她如今能够执掌昆仑的根本原因,就是柳星原全心全意地向着她而已。
大家忌惮的是蜀山柳星原,而不是她殷如雪。
这又何尝不是旁人说的那样。
她殷如雪通过献媚于外人,打压宁婉汐,迫使昆仑嫡传不得不去岁月圣殿,看守圣器……
剑客向来心眼敏锐,柳星原在很久之前就看出了殷如雪的烦恼,便也就准备趁此机会以作开解。
……
星夜,昆仑山巅仍旧飘雪。
殷如雪在此俯瞰着整座昆仑,她现在的表情不见了以往那般开朗的笑容,罕见地挂着哀愁。这哀愁似乎就像昆仑山巅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难以消弭。
自从她和被前代翡翠宫宫主收为亲传以来,就一直都被用作和宁婉汐作比较。
尽管往往是她更胜一筹,但面对这么多人对她的期待,她也逐渐地学会了藏起怯懦,也更加地在意那少部分的恶语相向。
“难道不觉得,你们所谓的殷圣女很做作吗?”
“就是啊,看见她的笑脸,我就还觉得恶心,真的太能装了!”
“殷如雪的一切都很假。”
……
这些对于她的评价,她都知道,但她没有记恨,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就像如今这般,她没有半点自信,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完成师父临终前,给予她的嘱托。
就在这时,柳星原忽地踏雪而来,姿态极尽潇洒。
殷如雪也在柳星原落足于身旁的时候,将脸上的哀愁尽数藏好,她再度露出温柔的笑脸,不过却是什么也没说……
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似不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她很是依赖柳星原……
“喻书恒把该说的都说了。”柳星原平静地说道。
殷如雪则问:“师兄是怎么让他开口的。”
“去找了下宁婉汐询问了些情况……从她那里得知,她的这位师兄其实心性胆怯,故而我就在直接在他身上捅了几个窟窿,等他真正快要死的时候,他就不装死了。”
殷如雪似嗔怪地小声嘀咕道:“我、我都让你,不要伤他的……”
“宁婉汐都不介意,你介意?”
“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做,会害的你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你想让我继续待在昆仑?”
殷如雪螓首轻点,刻意让风雪掩盖了她的回应。
稍作沉默后,柳星原继续说道:“喻书恒迫于神机百炼阁某些人的威胁,故意以叛逃闹事的行为被我们羁押。
“而在这之后,神机百炼阁就能以‘宗门不得擅自为难有意离宗者’的修仙界共识,举着道义援助的名义,向昆仑发难。”
不待柳星原继续解释,殷如雪则追问道:“不知这神机百炼阁的人是以何种理由,威胁于喻书恒?”
“他年仅十四岁的亲生女儿,落在了神机百炼阁某些人的手里。”
“真是龌龊!”
难得听见殷如雪这般言辞激烈,柳星原眼中倒是闪过了些许讶异。
柳星原笑了笑说,“话说,这喻书恒虽是胆小如鼠,但他对昆仑倒也算是忠心耿耿。他之所以选择偷窃典籍,而非真正闹事,也是想让昆仑事后,有借口应对神机百炼阁的发难。
“尽管他也知道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做法,或许也救不了他的女儿。”
听到这里,殷如雪眼中闪过些许了然,说道:“前代水晶宫宫主陨落后,宁师妹自此一蹶不振,喻书恒的妻子也死于那场动乱……他的女儿就成为了他仅剩的心灵慰藉。
“这些事情,都是那些恳求我让他们留下的叛逃弟子,在离开昆仑前告诉我的。他们告诉我这些,只是想让我对喻书恒网开一面。”
柳星原叹道:“其实,昆仑有很多像喻书恒这样的人。”
昆仑修士的行事作风向来保守,然而过度的保守便是胆怯,也正因如此,御法仙宗的修士往往都不怎么待见昆仑,毕竟身为执法者的他们,往往最不能有的就是胆怯。
说到这里,柳星原转头盯着殷如雪的脸,看了许久。
殷如雪略显羞涩移开目光,小声问:“你……干嘛这样盯着我……”
“大概……是你现在的笑容,有点难看。”
“怎么会!?”
哪怕是端庄稳重的殷如雪,也肯定无法忍受在意的男子,说她难看的。
“偶尔抱怨几句,甚至是掉几滴眼泪,其实都没什么的……就像是,那时你坐在我的床边,偷偷流眼泪那样。”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诶!”
没等殷如雪把话说完,她的脸就被迫埋进了某个坚实且温暖的怀抱。
“我有个朋友,他也和你一样,想着去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妄想着守护所有……
“实话说,我和他并不怎么对付。
“前段时间我就和他打了一架,尽管我打输了,但我也把他打醒了。
“我不知道多次历经失去的他,如今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我知道他仍在践行着自己的道路,我也依旧认为这世上不会存在生而完美。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去逼迫你。
“但如果我的做法,换来的是你的逞强,那么我情愿和现在这样,让你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