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的话,像一记闷雷砸在刘铁柱耳边。
“三百多具……孩子的尸骨?”他猛地撑起身子,胸口枪伤撕裂般剧痛,却抵不过那股从脊背窜上来的寒意。
朱秀兰的手微微发抖,指节捏得发白:“‘并蒂莲计划,我听过这个名字。”
刘铁柱盯着她:“什么时候?”
“在实验室里。”她嗓音沙哑,“那些穿白大褂的日本人,他们提到过。”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上头保卫处的两名干事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刘铁柱同志,上级命令,立即封锁鹰嘴峰新发现的工事,所有知情人员暂不得离开医院。”
刘铁柱冷笑:“怎么,怕我们泄密?”
干事没接话,只是递来一份文件:“这是顾明远的审讯记录。”
刘铁柱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紧缩。
审讯对象:顾明远(代号“山鬼”)
问:并蒂莲计划是什么?
答:大日本帝国最后的礼物。
问:具体内容!
答:双生之花,一明一暗,你们永远找不到第二处。」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用红笔批注:【受审期间突发心脏麻痹死亡】。
“死了?”刘铁柱攥紧文件,“他娘的,便宜这杂种了。”
朱秀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不对,顾明远不是‘山鬼’。”
“什么?”
她指向审讯记录里的一行小字:【受审人右手腕内侧有莲花纹身】。
“真的顾明远没有纹身。”朱秀兰声音发颤,“我在省军区见过他挽袖子,这是个替身。”
刘铁柱脑中电光石火,鹰嘴峰工事里那些被砍掉右手的日军尸体。
“砍手是为了掩盖身份。”他猛地掀开被子,“得去鹰嘴峰,那三百具尸骨下面,肯定还有东西。”
干事急忙拦住:“刘队长,你的伤….”
刘铁柱一把推开他,扯过军装套上,鲜血瞬间洇透绷带。
他抓起桌上的手枪,看向朱秀兰:“你能走吗?”
朱秀兰抄起墙角的长枪,咔嚓上膛:“走。”
鹰嘴峰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新发现的工事入口,藏在主峰背面的悬崖下,被爆破震开的裂口像一张狰狞的嘴。
刘铁柱打着手电,光束照进幽深的甬道。
岩壁上用日文漆着并蒂莲实验区,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昭和二十年 最终阶段。
“四五年八月。”朱秀兰低声说,“日本投降前最后一个月。”
越往里走,空气越浑浊。
拐过三道铁门后,手电光突然照到一片惨白。
密密麻麻的玻璃罐,排列在两侧。
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具孩童的尸骸,最小的不过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
尸体被某种化学药剂保存,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白色,眼睛却大睁着,仿佛仍在凝视来人。
刘铁柱的胃部一阵痉挛。
“这些孩子……”朱秀兰的声音哽住了,“他们身上有编号。”
刘铁柱强忍不适走近,发现每个玻璃罐底部都贴着标签:实验体No.xx,而最中央的三个罐子标签不同。
并蒂莲A组:7号、19号、28号。
“7、19、28……”刘铁柱突然想起保险柜的密码,“顾明远用的就是这组数字。”
朱秀兰的手电,突然照到角落里的铁柜。
刘铁柱用匕首撬开锁,里面是一沓发黄的档案,最上面一份印着并蒂莲计划最终报告。
他迅速翻阅,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人体改造实验,日本人在孩子大脑里植入一种叫‘莲芯’的神经装置,能让人体变成生物信号发射器。”
他指着图纸上像莲子般的金属颗粒,“他们想用这些孩子作为活体信标,引导地震武器精准打击。”
朱秀兰突然捂住太阳穴,踉跄了一步:“我……我头好痛……”
刘铁柱扶住她,却在低头时猛地僵住,档案最后一页贴着张合影:穿白大褂的日本军官站在一群孩子前面,而角落里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赫然是幼年的朱秀兰。
照片底部写着:并蒂莲A组-7号(朱秀兰):植入成功,待激活。
“你是实验体”刘铁柱声音发紧,“他们在你脑子里装了东西。”
朱秀兰浑身发抖,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快走,我感觉到了它在醒。”
整座工事突然剧烈震动,岩壁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仿佛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刘铁柱拽着朱秀兰往外冲,身后传来玻璃罐接连爆裂的声响。
最后一刻回头时,他看见那三个标着“并蒂莲”的罐子里。
岩洞顶部的碎石簌簌砸落,刘铁柱拽着朱秀兰扑进侧面的排水沟。
浑浊的泥水瞬间漫过腰际,身后传来玻璃罐爆裂的脆响,混着某种粘稠液体泼溅的咕嘟声。
“走!”刘铁柱把朱秀兰往前一推,自己半蹲着举枪回望。
手电光柱刺破翻腾的尘埃,照见三个空荡荡的玻璃罐底座,残留的淡绿色液体正顺着裂缝渗入地下。
罐体编号在光线下反着冷光:A-7、A-19、A-28。
没有尸体,没有残骸,只有湿漉漉的地面。
朱秀兰死死按着太阳穴,指关节绷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兽。
刘铁柱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塞进她嘴里:“咬住,不能出声。”
洞壁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深处传来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挣脱束缚。
两人沿着狭窄的排水沟匍匐爬行。
沟壁湿滑冰冷,混杂着铁锈和腐烂物的气味直冲鼻腔。
爬出十几米,前方出现岔路。
朱秀兰突然停下,沾满泥污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左侧幽暗的通道,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笃定:“…这边…有风…”
刘铁柱侧耳细听,除了岩石挤压的呻吟和远处持续的撞击,什么也听不到。
他盯着朱秀兰惨白的脸,她额角的血管正不正常地搏动着。
他没犹豫,矮身钻进了左侧通道。
通道一路向上,坡度陡峭。
朱秀兰的状态越来越糟,身体间歇性地抽搐,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几乎是被刘铁柱半拖半抱着前进。
爬上一段近乎垂直的锈蚀铁梯,推开头顶沉重的铸铁盖板,冰冷的山风裹挟着雨丝猛地灌了进来。
外面是鹰嘴峰背阴面的一处断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雨幕遮蔽了视线,只能听到谷底湍急的水声。
断崖边缘,一个低矮的水泥掩体半嵌在岩壁里,黑洞洞的射击口对着山谷。
“是…观察哨…”朱秀兰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他们…在这里…看…看实验效果…”
刘铁柱把她安置在掩体背风的角落,撕开自己早已破烂的衬衣下摆,用力扎紧她不断颤抖的双手,防止她无意识抓伤自己。
他快速检查掩体内部,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散落着几个锈烂的罐头盒,一张朽坏的木桌,桌腿用石块垫着。
桌面上,一个巴掌大的黄铜相框扣在那里。
他拿起相框,拂去厚厚的灰尘。
玻璃下压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背景是冰冷的实验室仪器,三个穿着不合身条纹囚服的小女孩并肩站着,眼神空洞麻木。
左边女孩扎着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右边女孩头发剪得很短,像男孩。
中间那个,眉眼依稀能看出朱秀兰幼时的轮廓,只是更瘦削,眼神死寂。
照片底部,一行褪色的钢笔字迹:昭和二十年七月,并蒂莲A组,7号朱秀兰、19号林晚、28号沈招娣,植入后三日摄于七号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