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院子里，晚上也就只有几个屋子点着蜡烛灯笼，后院的小树林到院子大门前的一大片空地都是昏暗一片，只有路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小小灯笼勉强照亮主道。
小晴扶着墙慢慢走出老太太的院子，绣鞋上的橘纹在砖缝间时隐时现。
也不知道是刚才真的被吓着了，还是沉迷跳格子运动消耗太大的缘故，此时的她只觉腿脚发软，没走几步路就有些微喘了。
只能扶着院墙走走停停。
杏红比甲在夜色里褪成了藕荷色，唯有衣襟上绣的海棠花还隐约泛着丝线的光泽。
走了一半的路，她还是忍不住坐到了一个石墩上歇脚。
伸手捶了一下酸软的腿，漆黑的夜里响起小姑娘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早知道该让蒹葭跟着……”她嘟囔着又揉了揉膝盖。
歇了约莫半刻钟，她才又起身往前走。
这条通往小院的夹道平日少有人行，夜里更是少人。
砖缝里钻出许多蒲公英，绒球似的点点粘上了她的裙摆与罗袜。
远处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焦香，混着蜜糖的甜味儿。
小晴鼻尖动了动，肚子立刻“咕”地应和一声。
随着她往前走，这香味越加明显。
这条小道的尽头也就只有那小院子了。
果然，推开房门，一阵更明显的香气扑面而来。
“可算来了。”
十一的声音混着烤肉“滋滋”的声响传来。
小晴探头望去，只见那人正蹲在院子空地的小炉子下扇小炉子，靛蓝直裰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小炉子上的烤肉散发着孜然特有的香气，一旁的石桌子上琉璃盏里的奶茶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食盒。
食盒里，每样吃食都切成了小块。
除了几样老太太屋子里也能吃到的常见宫廷精致糕点，还撕成了肉丝的炸鹌鹑、剥好了的烤栗子。
月光透过梨树枝叶，在食盒上洒下糖霜似的光斑。
十一用碗给她盛了珍珠奶茶。
小晴接过，不同于店里的竹筒配吸管包装，小晴这突然回归用碗喝珍珠奶茶，还有些不习惯。
她虽然是喝着珍珠奶茶，但一双杏眼却盯着炉子上的肉串。
“牛肉串要烤糊了！”
十一笑眯眯地给她递烤串，看着小姑娘啊呜一声咬下一口肉串，一双杏眼弯成了好看的半月。
“慢点。”
“尝尝这个。”十一用竹签戳了块烤年糕给她。
年糕烤得金黄，裹着层亮晶晶的桂花蜜。
小晴咬下一口，蜜糖立刻沾了满嘴。
甜而不腻。
吃甜食似乎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
刚才突然被吓一跳，她现在腿还在发软。
也不管是不是她缺乏锻炼久未运动所致，反正她就把这算到十一头上了。
但这几串烤肉年糕下肚子，再喝上一口珍珠奶茶，她长出一口气，心底里那些不满似乎也随着那一声饱嗝被吐了出来。
“吃饱了？”十一看着小姑娘打饱嗝，笑着问道。
“有点。”
“早知道就不准备这么多了。”
“这才哪到哪。”小晴摆了摆手。“零食是装在另一个胃的！”
她又拿起一颗栗子塞到嘴里。
“你说正事啊！”
“你找我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半夜找我陪你吃宵夜吧？”
“你说啊，我听着呢。”
她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手上动作不停，又伸手拿了一串肉串，一副谈正事不耽误干饭的姿态。
十一当然不在意，他准备这些原本就是打算边吃边聊的。
“最新线报。”
“石省官员已经全部归顺天衍教。”
“相信再过不久，石省外围就要开始修城墙了。”
小晴拿着肉串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撸串。
她当然懂得十一的话意味着什么。
天衍教乃云澜国爪牙，这事小晴知道。
归顺天衍教，也就说明那三省官员其实已经算是投敌了。
云澜国已经渐渐将那三省地盘消化完毕。
兴许是小晴与十一的接触里，她表现出来的技能也仅限于医毒、商业。
饺子坡生产队的概念也只能算是管理概念与民生范畴。
但现在他们讨论的问题可是军事问题。
十一怕小晴理解不了，他还解释性质地多说了两句。
“石省是他们最外围的省，与我们京城中间就隔着一个鹿省，鹿省虽然没从叛乱与灾荒中缓过来，但还在我们大夏朝廷掌控，他们若在石省外围修筑城墙，我们在鹿省的人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怕我们知道了。”
“先前怕我们知道，现在已经把那片地盘消化完了，排除了‘内忧’，自然就不怕我们知道了。”
这消息可太坏了。
如今大夏朝廷就缺时间。
从发动政变夺权，到开始做生意赚启动资金，再到饺子坡生产队以工代赈、种植红薯解决更多粮食问题。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地里的红薯每年只能种两茬，前面第一批还因为生产队未成规模，种植数量有限。
现在才三月，第二茬才刚种下呢，原本最理想的状态是他们的队伍带着第二批收成的红薯，带着大批粮食到鹿省进行生产队改革的。
但时间根本不等人。
如今三省被完全占领，说明敌人的速度更快。
“战争拼的不仅仅是战场上拼杀的那十天半个月，拼的是资源、拼的是粮草储备。”
“他们敢在石省修城墙，公然把防线拉到外围，说明他们已经打通了运输通道，有能力让后期补给供应到石省外围。”
“到时候，我们到鹿省实行改革，不单要考虑救灾问题了，还得同时抵御外敌。”
“鹿省是绝不能丢的，它不但是是连接上下三个大省的交通要道，还接壤京城，鹿省到京城是大片开阔平地，若是鹿省丢了，到时候京城就真成了兵临城下了。”
小晴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但她并未搭话，只是任由十一继续介绍情况。
“所以现在我们得加快进度了，不能等资金筹备完毕，粮食收购得差不多才出发了。我们得让猴子那边尽快挑好干部队伍，立刻到鹿省开展改革工作。”
“至于缺的那部分粮食，只能后面想办法继续采购补发了。”
小晴点头，她自然是赞同十一这个想法的。
许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小晴还开了一句玩笑。
“换个角度想想嘛，那云澜国、天衍教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快啦，线报只是说官员投敌而已，对方统一管理、再到修城墙不得耗费些时日？老百姓到中城兵马司登记户籍都得等七个工作日呢！”
“若那三省真如铁桶一块，已经筑起防线了，你的探子也没办法深入刺探出这等消息啦……”
十一摇头笑了笑。
“我说的是有线报，但我可没说线报是我的探子发来的哦。”
“啊？不是你的探子，那是谁的？”
“那是江小雪专门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