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临风一时语塞,脸颊不由燥热起来。
他身为当朝右相,此刻却要听一个南狄人来揭露本国的谋反之事,在这之前,他竟对五皇子挖坟掘墓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更尴尬的是五皇子为了起兵,竟然要去掘南狄长公主的私库?
还被人家的后辈子孙找上门,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而此时微末的想法,却与申临风完全不同。
她想起前些日子崇景王以赵晏无后为由大闹朝堂,如今想来,分明是在给五皇子铺路。
传闻五皇子早在襄南娶妻生子,名正言顺的皇室后裔,若他当真起兵造反,朝中官员和天下百姓,有多少人会真心拥护赵晏?
如果四皇子当初暴毙的旧事被有心人翻出来,崇景王再以皇叔的身份振臂一呼,那后果……
想到这里,微末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五皇子手握八万精悍私兵,确实不好对付,但转念一想,既然他至今仍在蛰伏,也急需军饷,那就意味着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有所防备,并不是无解之境。
她几乎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五皇子得到这批财宝。
思及此,她稍稍安心,又开始分析起陈献。
目光忽然落在脚边安静爬着的银璃身上。
这次出门前,银璃一反常态的非要跟着她,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银璃只怕是一早就预感到了危险。
而恰恰正是银璃的存在,她的身份恐怕一早就暴露了。
从云湛方才的话中能得知,他一早就知道,持有蝶印的人会被安置在中间的天字号雅间,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想要进到隔壁,好借机偷取蝶印。
而连云湛都知道的事,陈献又怎会不知?
她猛地抬头,从她被壮汉请上楼起,陈献就知道蝶印在她身上了,这是个陷阱!
随着思绪翻转,微末的后背不自觉沁出一层冷汗,她迅速环顾四周,这地字号雅间门窗紧闭,唯一不会被人察觉的出口就是方才来时的那条暗道……
暗道?
红绡……
红绡是故意将她引来的,那女子从始至终都在骗她!什么救她们姐妹出去,想给自己赎罪,全都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
黑市之主只想要财,与谁交易不是交易?为何非要与陈献联手?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与长公主的关系,怕自己不会与他分享财宝?
可是没道理啊,这些事连她都是第一次知道不是吗?
她忽又想起陈献那双熟悉的眼睛,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一直想到太阳穴都开始刺痛,她还是没有头绪。
她缓缓抬头,想不起来。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得好好想想,此情此景,要如何才能安全脱身。
其余的事,日后再说。
卫骁的目光一直盯着微末。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指尖死死掐着掌心,连骨节都泛了白。
他想开口询问,却被她周身散发的寒意慑住,只能焦灼地抿紧嘴唇。
直到微末突然抬头,卫骁才急声道,“你怎么了?”
微末没有回答,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直直钉在那条幽暗的通道上。
与那壮汉约定的半个时辰早已过去,可隔壁却始终死寂无声,没有半点声音。
她冷笑一声,好一招请君入瓮!
申临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地上前几步,“红绡在骗我们?”
“恐怕是。”微末的声音比冰还冷。
闻言,卫骁“铮”的一声抽出短剑,抬步就要往暗道里钻。
“卫骁!”微末一惊,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扯了回来,“别轻举妄动!”
卫骁一怔,随即冷静了下来。
小侍卫从没这样左右为难过,他不怕死,只怕无法将她平安带出去。
云湛看着三人骤变的脸色,异色瞳孔微微收缩,“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来回扫视着暗道和微末,“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微末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云湛后背发凉,“云公子,你以为自己在很聪明地暗中布局,却不知我们早就在陈献和黑市之主的掌控之中了。”
“什么意思?”
云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申先生。”微末并未答话,深吸一口气,转向申临风,“你可有脱身良策?”
申临风垂下眸子深思起来,“黑市豢养的打手,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若是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他紧拧着眉头继续道,“黑市之主素来忌讳与官府正面冲突。若能引守护书院的禁军前来制造混乱,或许能趁机逃出生天。”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铜管,那铜管不过食指长短,里面肉眼可见地填满了火药,“这是兵部特制的穿云箭,只是需在露天处燃放方可见效。”
他们来的这一路上,黑市都是片瓦遮顶,丝毫不见阳光,想着,申临风走到窗边推了推,木窗却被全部钉死,纹丝不动。
“破窗而出呢?”卫骁压低声音问。
“动静太大。”申临风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怕我们还没走出三步,就会被射成筛子。”
微末眸光微闪,“也就是说,我们既需要制造一个燃放穿云箭的机会,又要有能拖住打手的实力,等禁军赶来,才有一线生机?”
“正是。”申临风点点头。
“给我。”微末突然伸手。
申临风一怔,“你要做什么?”
“你们几个大男人必是重点防范对象。”微末将铜管拿在手中,“而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文弱……书生。”
申临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微末已经利落地将信号弹藏进了贴身里衣。
“走吧。”微末整理好衣襟,转身面向幽暗的通道。
她束发的丝带不知何时松了,几缕青丝垂落在颈侧,反倒衬得那张脸愈发清冷。
“恐怕从踏入那条暗巷开始,我们就已经中了人家的圈套了,也或许,更早……”
微末眼底泛着寒凉的光,“有人在等我们,总不好让人家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