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3年(1745年)四月下旬,柬埔寨王国金边城。
王宫偏殿的鎏金梁柱蒙着一层薄尘,雕花窗棂外的菩提树叶影婆娑,却映得殿内愈发寂寥。
托摩列谢二世身着王室常服,佝偻着身子瘫坐在织锦宝座上,昔日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红血丝,全然没了往日的国王威仪。
自下令解散军队、上缴军械后,他便日夜悬心,惶惶不可终日。
殿门被清国士兵推开的声响骤然打破沉寂,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煌一身玄色戎装,在亲卫李闯与持枪侍卫的簇拥下稳步走入,军装上的两星上将军衔在光影中闪烁,自带一股慑人的威压。
托摩列谢二世猛地抬头,见状连忙挣扎着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袍,语气带着难掩的忐忑。
“张将军……本王已依约献上表文与印玺,全境要隘亦交由贵军接管,不知大清皇帝陛下可有谕旨?”
张煌立于殿中,目光锐利如刃,缓缓展开手中明黄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柬埔寨国王托摩列谢二世,识时务、顺天意,举国归附大清,忠心可嘉。
特封尔为‘忠顺郡王’,赐黄金百两、中华云锦十匹,配王府护卫十名,起居用度皆按郡王规制供给……”
“郡王……”托摩列谢二世喃喃重复,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脸上掠过一丝狂喜。
亡国之君尚能保有名分与富贵,这份待遇已然超出他的预料。
可当“赴京留居”四字撞入耳中,他的笑容瞬间僵住。
“赴京居住?”托摩列谢二世声音发颤,身子微微摇晃。
“这……这分明是囚禁!本王生于斯、长于斯,岂能远离故土,做个笼中鸟?”
张煌神色未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郡王此言差矣。京城乃大清帝都,宫阙巍峨、风物鼎盛,远非金边城可比。
皇上赐你王府、配护卫,保你衣食无忧、体面不失,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安乐之局。”
张煌上前半步,目光直视托摩列谢二世,语气添了几分锐利。
“况且,你既已上表归附,便是大清臣民,君命如山,岂容违抗?
若执意不从,便是抗旨不遵。
到那时,‘忠顺郡王’的封号即刻收回,大清国恐怕也再无你的容身之地。”
托摩列谢二世身子一震,嘴唇嗫嚅着,想说的话尽数堵在喉咙,如今柬埔寨全境已在清军掌控之下,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亡国之君,毫无反抗之力。
张煌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张煌见他神色松动,放缓了语气。
“大清对待归附藩王,向来言出必行,只要你安分守己,荣华富贵自不缺你。
若执意抗旨,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得不偿失。”
托摩列谢二世望着殿外飘零的落叶,心中百感交集。
故土难离,可亡国之君又有何选择?
托摩列谢二世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悲凉。
“罢了……罢了……”
托摩列谢二世缓缓低下头,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对着张煌手中的圣旨躬身行礼。
“臣托摩列谢二世,接旨谢恩。愿遵皇命,赴京留居。”
张煌见状,微微颔首。
“郡王明智。明日使团便护送你启程,沿途食宿已安排妥当,你且安心准备,莫要再生变故。”
托摩列谢二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将军,赴京路途遥远,孤身在异乡终究难安,不知能否允准携带家眷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王宫中尚有几样祖上传下的旧物,皆是先代遗存,承载着王室念想,能否容孤一并带去,聊慰思乡之苦?”
张煌闻言,眉头微蹙,语气冷硬无半分转圜。
“皇上有旨,郡王赴京可携家眷,人数不得逾十人,名录需即刻报备核验。
至于王宫物件,路途遥远且转运不便,无需多带,备些换洗衣物足矣,沿途食宿、日用之物,朝廷自会妥为安排,不必挂心。”
托摩列谢二世如遭雷击,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涌上腥甜,再也忍不住。
“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明黄的地毯上,格外刺目。
一旁的李闯见状,眼皮都未抬一下。在他眼中,眼前的亡国之君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能保住性命与郡王名分已是天大的恩典,这般哭哭啼啼、贪恋财物的模样,只让他觉得可笑。
李闯腰间的佩刀微微晃动,目光冷然地扫过托摩列谢二世,沙场拼杀多年,他见惯了生死荣辱,对失败者的软弱,向来不屑一顾。
张煌神色依旧冷峻,只是目光掠过托摩列谢二世苍白的面容时,语气稍缓。
“郡王不必如此。皇上已赐你王府宅邸与丰厚用度,衣食无忧。
留财物于柬埔寨,亦是为了当地百姓,也算你为故土留了最后一份功德。”
托摩列谢二世摆了摆手,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力。
事已至此,再多争辩亦是徒劳,他只能含着泪点头。
“好……好一个功德……”
次日天未亮,金边城王宫门外已肃立着一队清军护卫与使团官员。
托摩列谢二世身着素色常服,脊背微佝偻,立在灰蒙蒙的晨光里。
身后跟着妻子西索瓦王后、一双儿女、四位旁支亲眷与两位贴身近侍,一行十人,脚步沉滞,低低的哭声在晨雾中飘着。
西索瓦王后用帕子捂嘴,肩头直抖,泪水打湿衣襟,年幼的女儿攥着她的衣袖,抽搭着喊“要回王宫”,其他人或红着眼抹泪,或低头啜泣。
托摩列谢二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王宫,眼中含泪,却终究没有留恋,转身踏上了北上的马车。
与此同时,王宫深处,数百名清军士兵正有条不紊地清点搜刮出的财物。
黄金、白银堆成山,珠宝玉器、珍稀药材琳琅满目,初步核算,总价值不低于三千万两白银。
张煌亲自坐镇监运,命心腹将领率领精锐卫队,将这些财物分装成数十个密封木箱,一路护送北上。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马蹄声踏碎晨雾,托摩列谢二世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尘土里。
而满载金银珍宝的车队紧随其后,在卫队的严密护送下,朝着大清腹地缓缓前行,一路戒备森严,无人敢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