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听得利哥儿的话,眉头微微一皱:
“打了很多金线?”
利哥儿点了点头:“是的,我一直跟着她呢,见得她去了家首饰店。
我随后花了点钱打听了一番,首饰店的人说,她是来打金线的,数量还不小。”
姜远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自语道:
“布店有时候也会用金线来制衣,但这种以金丝为线缝制的衣服,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才使得起的。
柳娘这间布店这么小,只在鹤留湾才有点名气,谁会来找她订制需要用金线的衣物?”
姜远脑海里闪出一个人影来,暗道自家的婆娘们不会这般奢侈。
上官沅芷难得进宫,只在重要场合才穿镶有金线的乡主服饰。
小茹的宫服,皇家每季都会送来两套,再加上小茹节俭的性子,绝不会拿金子制线。
黎秋梧与清宁也不可能,她俩的衣服多不胜数,虽每件衣衫的布料考究,但也没有用金线缝的。
书院中的人更无可能,哪个学子会穿这种衣服显摆。
在格物书院穿得太阔气是会被笑话的,就连那申栋梁,连金冠都不戴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就只有赵欣了,也恰巧她常来柳娘的布店。
只有她有这个财力,能做这么贵的衣衫。
姜远决定一会回府去问问,是不是她定制的。
如果不是赵欣,而是外边的人,选柳娘的这种小店来制这种衣物,那就得查一查了。
姜远又对利哥儿道:
“人家是布店,弄点金线很正常。”
利哥儿抓了抓脑袋:“好吧,就算这是正常的吧。
不过,我怀疑她进燕安时被人盯上了,所以才有今晚的事。”
姜远问道:“嗯?何以这么说?当初你救她时,她扮的是乞丐,这次进京又扮成乞丐了?”
利哥儿嘿了一声:“那倒没有,就像刚才一样的小女儿打扮。
只是那天我跟在她后面,又跟着她回来,我发现盯着她的人不止我一个。
所以我怀疑是那天追杀她的人,将她认出来了。
先前我只是这么怀疑,但刚才,浣晴不是指认出了这黑衣人了么,那便证明,我猜的是对的。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认出来的她。”
姜远赞赏的拍了拍利哥儿的肩,他居然能想到这么多,嘴里却道:
“所以,你担心她有危险,这些日子你就专门在这守着。”
利哥儿听得这话一愣,赶紧呸了一口:
“姐夫你脑子里面想的甚,我怕她有危险?我是怕她给咱鹤留湾惹麻烦。”
姜远似笑非笑的看着利哥儿:“刚才我可是听到了,你说你又帮她挡了一难。”
利哥儿哼道:“她就是个不识好歹的,那天盯着她去燕安,我发现还有人盯着她,本想好心提醒她。
她倒好,反过来说我心怀不轨,我气不过在路上跟她打了一架,她吃了点小亏。
回鹤留湾后,她真去堵我的家门,于是又打了一架。
今晚又是这样,凶得像野猫!
要不是我发现有人趴她家屋顶,她能有好么!
姐夫,你说她是不是白眼狼!”
利哥儿越说越生气,声音也大了许多。
他却是不知道,布店的阁楼之上,浣晴正竖着耳朵听着,大眼睛里光彩闪动,小虎牙磨得呲呲响。
“行了行了,你是个男子汉,与一小女子计较这么多做甚。
你巡你的庄去,我回府去了,天寒地冻的。”
姜远拢了拢衣袍,与杜青告了辞,正要往侯府回返。
利哥儿也扛了火枪,与柴阳帆带着人准备接着巡庄。
这时,布店的门又开了一条缝,一双加厚的千层布靴疾飞而出,砸向利哥儿的脑门。
利哥儿听得风声,伸手便抓住砸来的布靴,怒道:
“好胆!敢暗算小爷!”
利哥儿将靴子往地上一扔,举了枪托就要去砸布店的门。
布店内传来浣晴的怒斥声:
“瞧你穿的像叫花子似的,一双鞋脏得像猪穿的,还二少爷呢!
本姑娘心善,送你一双,免得把我家门前踩脏了。”
利哥儿从脸到脖子瞬间红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这白眼狼!气煞小爷!你出来,看我拿剑捅不捅你就完了!”
柴阳帆连忙拉住暴跳如雷的利哥儿:
“利哥儿息怒,浣晴姑娘见你鞋脏了,好意送你的。”
利哥儿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的鞋,的确全是泥渍,右脚的鞋面上,表面那层布还烂了个口子。
“呸!她当我是叫花子呢!不行,今天我非拿剑捅她不可,太羞辱人了…”
“行了,别闹了,你又打不过她,谁捅谁还不一定…”
柴阳帆捡了那双鞋,塞在利哥儿的腰带上,拉了他就走。
“老柴!你哪头的!我打不过她?!”
“打得过,打得过…”
柴阳帆拉着利哥儿渐渐走远了,姜远却是摇摇头,暗道这利哥不仅是个犟种,还是个直男。
当然了,那浣晴性格泼辣,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还有得架打。
姜守业却是抚了抚胡须,笑道:
“年轻就是好啊。”
姜远顺口便说道:
“谁不曾年少,爹,我听我岳父大人说,您年轻时是四大才子之首,您…”
姜守业脸色一板,很是警觉:
“你岳父那老匹夫,是不是在背后造为父的谣了?!
你万莫信那莽夫,他说不出来好话!哼!”
姜远讶异的看着姜守业,自己也没说上官云冲说过什么,自己的老子怎的这么大反应?
姜远哪敢再问,忙道:
“岳父大人啥也没说,你信孩儿。”
“那最好不过,回府!”
姜守业一甩袍袖,迈了步便走,姜远连忙跟上。
就在此时,远处的房顶上飞纵而来一个身影,一个漂亮的旋转落于众人身前。
来人却是杜恒祥。
杜恒祥拱了拱手:“姜兄、贤侄!”
“杜兄,这么着急赶来,有事?”
“杜伯父,怎么了?”
姜远与姜守业齐声问道。
先前文益收来报,杜恒祥与杜青都赶到了市场,但在市场只见着杜青一人。
杜恒祥道:“老夫刚在庄子里快速摸了一遍,未再在庄子里发现还有可疑之人。
但状元山那边好像出事了,老许与我那儿媳,领着人抬了两具尸首下来了。”
“状元山出事了?也死了人?”
姜远与姜守业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状元山已是今非昔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那地方没有允许,耗子都不敢过去。
今夜市场里来了针对柳娘母女的黑衣人,状元山又抬下两具尸首,这下热闹了。
“走!去看看!”
姜守业与姜远、杜恒祥大步往许永茂的小院子奔去。
许永茂的小院子,与火药作坊家属区紧挨着,此时院中也亮着许多火把。
“老许!”
姜远站在院门口,轻唤了一声后,院门马上就开了。
“司徒大人、侯爷、杜爷。”
开门的却是暗夜使,玄夜卫长侯秋河。
“出什么事了?”
姜守业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声。
侯秋河恭声道:“司徒大人、侯爷进来一看便知。”
三人进得院子,见得院子里站了十几个,穿着黑面黄边锦衣的汉子。
院子正中摆着两具穿着白衣白裤的尸首,连头罩都是白的。
蹲在尸首旁的许永茂,一张老脸被火把忽明忽暗的光,映得阴森无比。
许永茂的身旁,站着身形稍胖了些许的柔儿,手里牵着那条叫丑儿的秃尾巴狗,也是一脸严肃。
姜远上得前来,叫了一声:“老许!”
许永茂见得姜远与姜守业,脸上阴森的表情缓了缓:
“姜相与侯爷来得正好。”
姜守业早已不再为相,许永茂却依旧习惯叫他相爷。
姜守业点点头:“老许,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两具尸首从哪来?”
许永茂沉了沉脸色:“这两人摸到了火药作坊附近才被发现,禁军群起而攻之,差一点被他们跑了。”
柔儿接话道:“这两人的隐匿之术与武艺极好,幸好丑儿嗅觉极灵,才将他们找出来,我等与禁军齐上才将其捉拿。
可恨这俩人牙中藏了毒,咬毒自尽了!”
姜远上得前去,蹲下身来,拉开那两具尸首的面罩看了看。
只见其脸上呈现的,是恐怖的乌红之色,的确是中毒而亡。
姜远皱着眉:“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冲着火药作坊来的了?”
许永茂点头道 :“应该是了,就是不知道是来坏事儿的,还是来打火药配方的主意!
有人盯上了火药,此事极为重大,我已连夜派了人手进宫去了。”
姜守业抚着胡须,沉吟道:
“这两人身穿白衣,应是为了与雪融为一色,看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火药是国之重器,何人敢这么大胆,敢起窥视之心!”
姜远看着这两具尸首,又看看他们毒发后的脸色,心中却是一凛。
他在济洲遇袭时,那群刺客也是身穿白衣,为的也是与雪融为一体。
且,那群刺客被俘咬毒自尽后,面部也是呈乌红之色。
姜远摸着下巴,低声自语:“难道,这是一伙人?”
许永茂闻言,连忙问道:“侯爷,你看出什么名堂了?”
姜远道:“我也不是很肯定。
但,你可再禀于陛下,这两人与在济洲刺杀我的那伙刺客,从装扮上与中毒后的模样,都极其相似。”
许永茂与柔儿,甚至连姜守业都吸了口凉气。
在济洲刺杀姜远的刺客,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谁派的。
但所有的怀疑都指向了赵铠、西门楚与崔录景。
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皆议论纷纷,许永茂与柔儿怎会不知。
许永茂的脸又变得阴森起来,这事儿就大发了。
“这些人已成大患了,或者说已经急了。”
姜守业抖了抖袍袖,看着黑暗的夜空吐出一口白气。
姜远心中却又是一动:
“他们想弄的应该是火药配方!
老许,再派人进宫,请陛下下旨,严查军械制作坊与下发到军中的火枪数量,必须精确到支!
另,严查军械坊掌管火枪图纸之人!”
姜守业听得姜远这般说,凝声问道:
“远儿,你是怀疑…”
姜远点点头:“不错!孩儿先假设这俩人是为火药配方而来。
即然是为配方而来,他们若得了去最多只能制成炸药。
炸药制作简单,威力也大,但炸药使用有限制,要么提前预设,要么抱着炸药冲锋。
要想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全面,就得配有火枪。
而火枪的制作极为简单,若将一把火枪拆开,只需一个铁匠就能仿造!”
许永茂听得这话,脸都白了,哪敢怠慢:
“侯秋河,你再进宫一趟!将侯爷的话一字不漏的禀于陛下!”
侯秋河领了命,点了数个暗夜使陪同,急急而去。
姜远见得许永茂派侯秋河连夜进宫了,在这里多待也没什么大用,便道:
“老许,此处你自行处理,本侯先回府了。”
“侯爷慢走。”
许永茂满脸感激,将姜远与姜守业送出了小院。
姜远一来就给出了线索,就不至于让他们这群暗夜使盲人摸象一般了。
剩下的,交给赵祈佑裁决便是。
“远儿,这次若也是赵铠等人所为,陛下恐是要等不及了。”
姜守业缓步走在村道中,声音有些忧虑。
姜远叹了口气:“他们派出的皆是死士,一点证据也无,陛下若是一急,反而不妥。
如今推广土豆在即,贸然朝他们下手,其他各族心有戚戚,恐是有些麻烦。”
姜守业也长叹一口气:“是啊,明日为父进宫一趟,劝劝陛下。
至少要等收了一季土豆,让大周百姓尝了甜头后再动手。
明日,你要进宫复命么?”
姜远摇摇头:“上朝复命,就又得在朝堂上与西门楚、崔录景打嘴仗。
在朝堂上打了嘴仗,就不好再去砸他家的大门了。
父亲大人,你明日进宫,替我跟陛下说一声,我晚几天去面圣。”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