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铠身穿一身亲王袍服,一手背在身后,大步而来。
上官云冲将双手皆背在身后,哈哈笑道:
“王爷不问缘由,就言老夫包庇吾儿,却是有拉偏架之嫌。
老夫的晚节保不保无关紧要,王爷可切勿被世人误以为黑白不分才好啊。”
赵铠被上官云冲怼了回来,老脸一寒:
“本王眼之所见,西门大人家屋倒墙塌,是丰邑侯所为,黑黑白白只要不盲,世人都能分辨吧。”
上官云冲嘿了一声:“那可就难说了,古有指鹿为马之人,今又怎会缺此类。
但如今不比往昔,马就是马,鹿就是鹿。
当今天子圣明,百姓目明,早已不是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之世,王爷以为然否?”
赵铠听得这话,暗骂上官云冲这武夫,什么时候也如姜守业那般阴险了。
若是自己站西门楚这一头,按上官云冲的意思,这就是仗着亲王之势欺负姜远。
这大周朝的天子管事儿,还轮不到他一个亲王来指手画脚。
若非要来管,就是越俎代庖,有越权之举。
赵铠冷哼一声:“上官太尉说的极是,你乃当朝三公,言行也代表了朝廷,你还是避嫌的好。”
上官云冲笑道:“老夫避什么嫌,老夫女婿被人欺负,我这个当岳父的自然要管。
老夫站在这,仅是我儿之岳父,谁人敢言老夫不是?”
西门楚听得这话,心中大骂上官云冲老匹夫无耻至极。
到底是谁欺负谁!
姜远夫妻跑来拆了他家大门,反过来还要让上官云冲这老匹夫,说成自己欺负姜远?
这他娘的才是颠倒黑白。
西门楚怒吼道:“上官云冲!姜远拆了老夫家的大门,你安敢说我欺他!”
上官云冲斜了西门楚一眼:
“你使唤家丁护卫要拿我儿,这不是欺负他是什么?
大家伙都见着了!莫以为你是宰相,就可以随便欺负一个小侯爵!”
西门楚血冲天灵盖:
“好!你老牙伶俐,老夫家宅尽毁,又该当如何?!”
赵铠冷盯着姜远:“不管是何原因,丰邑侯与惠宁乡主,毁坏宰相府第,都有谋害宰相之嫌!
按律当先打入天牢,待彻查后,有罪定罪,无罪才可放!”
姜远看向赵铠,一脸无辜之色:
“王爷,本侯说了很多遍了,本侯是来试射镇国神器。
以为这是间破庙,谁能想到这是西门大人的府第。”
赵铠冷笑道:
“好一个不知道是西门大人的府第!
丰邑侯,你装傻充愣的功夫倒是可以的!
你自小就在玄武大街与朱雀大街晃悠,你说不识西门大人府第,那牌匾你也不识?
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么!”
姜远认真摇头:“王爷你说对了,本侯还真不知道,至于那牌匾么…
本侯虽开有书院,不过我是教格物的,识字也不多,谁知道那匾牌上写的啥?”
赵铠与西门楚见姜远死不承认,一副无赖之相,人又抓不走,似乎还真拿他没办法了。
就是能将他抓走,估计也是前脚进天牢,后脚就出来了。
无他,天子与他是一伙的。
唯今只有让姜远当众说漏嘴,哪怕他只要说一句是故意的,这事儿就好办了。
赵铠就可以让宗人府来拿人,进了宗人府就由不得他抵赖了。
而西门楚也可以联合朝臣,一告御史台,二向天子施压。
到时候就谁也保不住姜远,最次也要被踢出燕安。
赵铠与西门楚皆想到了这一点,西门楚当先便发难了:
“姜远,先前你言,若是知道是老夫府中,便拖来十门八门火炮,要轰死老夫!
这话是你说的吧,你认不认!”
姜远长笑道:“本侯认啊!”
赵铠嘴角露了个阴笑,看向上官云冲:
“上官太尉,丰邑侯认了,你还有何话说?”
上官云冲面色不改:“老夫现在不说话,听我儿说就是。”
“那好!来人,将丰邑侯拿了,押送宗人府!”
赵铠大袖一挥,命自己带来的甲士上前拿人。
“慢着!”
姜远呸了一声:
“王爷,您与西门大人皆是饱学多才之人,本侯说的话,有这么难理解么?
本侯说的是,若是知道这是西门大人的府宅,就拿炮轰死他。
可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拉来十门八门火炮啊?
本侯就是纯粹是来为我大周试射神器,失误而已。”
赵铠闻言一愣,暗道姜远这厮还真是能把死人说活。
姜远说若是知道是西门楚家,就用火炮轰死他,这是心里的想法。
大周不以言获罪,别说是一个想法了。
上官云冲咳嗽一声,脸色一板:
“远儿,你虽为国试神器,但误毁宰相府第,也有点小错。
错在没有事先打听清楚,你赔人家几两银子算了。”
姜远点头道: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孩儿当赔。”
姜远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对西门楚道:
“西门大人,今日误毁你的府门,本侯赔你钱,这有几两银子,你莫嫌弃。”
姜远说完,将手中的碎银子撒在西门楚面前就算完事。
上官云冲道:“西门大人、王爷,老夫训斥过我儿了,他也赔了银子,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西门楚看着地上的碎银子,老牙生生咬碎。
姜远与上官云冲,居然羞辱人到这种地步,换谁又能忍。
“上官老匹夫!姜远!尔等欺人太甚!老夫与尔等不死不休!”
赵铠也是冷喝一声:
“姜远,你行此羞辱宰相之事,乃对上不敬!该当何罪!”
姜远拍拍手,呸了一声:
“什么罪不罪的!我哪有羞辱了?我老实赔钱了,你们还想如何?
要不在这打一架?要不上金殿打官司?你们选一个。”
“好!好!姜远,今日之事,老夫自当面圣!
今日之仇,老夫他日十倍奉还!”
西门楚也知道此事上殿面圣,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但他也要使唤站自己一边的朝官上奏弹劾。
今日西门家的脸面已丢尽,不可能善罢甘休。
赵铠阴毒的看着姜远:
“本王也要命宗人府传唤于你,你等着吧!”
姜远心中却是冷笑一声,西门楚与赵铠若是联合朝官弹劾自己,却是正好让赵祈佑摸清他们的党羽。
这倒是省事儿了。
姜远今日所行之事,但凡不傻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来报被刺杀之仇的。
敢与西门楚、赵铠一起弹劾姜远的,若不是他们的党羽,谁会干这种蠢事。
姜远挖了挖鼻孔:
“那随便王爷了,我就在家等着!本侯回家宰些羊,边吃边等!”
赵铠与西门楚闻言,脸色变了变,他二人现在最听不得羊这个字。
姜远话里的威胁之意满满,演都不演了。
就这还不算,姜远又迈前两步,将头伸在西门楚耳边,小声且又阴狠的说道:
“老东西,你们派刺客刺杀我,以为我没证据,你们就没事了么?
本侯告诉你,这次是给你送羊头,炮轰你家大门!
若是还有下次,本侯就要你们的头,炮轰的就是你家祖宗牌位!
你们不讲规矩,就别指望本侯讲规矩!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你知道本侯以前是什么人!”
西门楚见得姜远这副威胁的嘴脸,此时恨不得咬上一口。
“姜远!你敢威胁老夫?!”
“对啊,威胁了有问题吗?”
西门楚还想说几句狠话,却是强行忍住了。
因为自家的刺客没人家的厉害,若真要杀来杀去,铁定自己先倒霉。
再者,鹤留湾如同铜墙铁壁,又有高手又有火枪,怎么干得过。
西门楚只能先将这口恶气忍下,待得以后,再将姜远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西门楚深吸一口气,甩了大袖转身往府中而回。
此时不走又能怎么样呢?
府门被拆,又奈何不了姜远,留下来继续让百姓们看笑话么?
自己的脸面,今日已被姜远两炮轰得干干净净了,多待一刻就要多受一分屈辱。
“哎,西门大人,把本侯赔给你的碎银子捡了啊!”
姜远朝着西门楚的背影大喊。
西门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加快了步子,消失在塌了一大半的府门之后。
“我赔了你不要,那可不怪我!”
姜远又大喊一声,弯下腰来捡那些碎银子,嘴里念念有词:
“真的是,碎银子就不是钱么?这些钱,拿来买包子能撑死。”
赵铠见得西门楚怒气冲冲的走了,他一个亲王同样也奈何不了姜远,这也是个笑话,觉得脸丢尽了。
赵铠一甩袍袖,也要转身离去。
“王爷,请留步!”
姜远见得赵铠要走,连忙叫住。
赵铠停下脚步,冷笑道:
“姜远,今日算你有本事,咱们来日方长!”
“我不认识方长!也不感兴趣。”
姜远一本正经:“本侯请王爷留下,其实是有要事相说。”
赵铠呵了一声:“好,你且说来,本王听听你有何要事!”
姜远走近火炮,拍了拍炮身:
“王爷,今日误轰西门大人的府宅,皆因试这镇国神器。”
赵铠的目光落在火炮上,心中早已震惊不已。
先前那两声炮响,全燕安都听见了,西门楚家的大门被这东西轰了个稀巴烂,可见这东西的威力不小。
姜远不仅弄出了火药,而后是火枪,现在又是火炮,这对于赵铠来说,实是天大的噩耗。
赵祈佑有了这些东西,赵铠要成大事的难度,已是翻了十倍不止。
刚才他一过来,强忍着不去看那火炮,不是不屑,实则是心生了寒意。
现在姜远叫住他,主动提这火炮之事,赵铠眼珠一转,正好借机看看这东西是怎么持弄的。
若是以后弄得火药配方…
赵铠想到这里,不自觉的走近了:
“这镇国神器,当用在对付外敌之上!你炮轰宰相府实是大不敬!”
赵铠一边义正言辞的说着,一双老眼在火炮上描来描去。
只是那么几眼,就将火炮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姜远见得他眼珠乱转,也当没看见,笑道:
“王爷说的是,这东西的确该用在对付外敌之上!
今日不是误轰嘛!失误失误!”
赵铠却是不搭理姜远,只管看火炮。
上官沅芷见状,想上前提醒姜远,却被姜远用眼色阻止了。
火炮这东西,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根铁管子,但实则大有学问,哪是看两眼就能学得去的。
再者,这东西已经出世,来年三月就要优先装备到水军,到时还不是任人看。
姜远轻拍了拍炮管: “王爷,本侯与你解说一番。
您别看这火炮就这么点大,实乃攻城拔寨的利器。”
西门楚的府门都塌了,赵铠又不瞎,听得姜远的话,不自觉的点头:“的确是利器。”
姜远笑道:“刚才试射那两炮,王爷不在场,未亲眼所见火炮之威,本侯再给您示范一番如何?”
赵铠听得这话,暗道姜远这厮还真是无所顾忌,还想打西门楚家?
不过这样也好,先前他不是狡辩不识西门楚家么。
这次他若再打西门楚的府门,那就可以坐实他故意袭杀宰相之罪了。
赵铠端了架子:“也好,本王倒想见识见识。”
姜远见得赵铠同意了,露齿一笑:
“王爷稍等。”
姜远唤过利哥儿与文益收:“装一斤火药,让王爷见识一番!”
利哥儿与文益收装了火药与弹丸,姜远亲自装了根稍长的引线,甩了火折子便点了。
赵铠见得那炮口,还是对着西门楚的府宅,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就在这时候,姜远突然大喝一声:“调整炮口往东北角,仰角十三!”
文益收与利哥儿麻利的将炮身一转,调了角度。
稍待片刻后,火炮发出一声巨响,弹丸疾射而出,越过重重民房后消失了。
赵铠没想到姜远突然调整了方向,来不及让他多想,火炮就响了。
因他站得过近,姜远又没提醒他,被巨大的声响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姜远笑嘻嘻的问道:“王爷,威力如何?”
“真乃神器。”
赵铠甩甩脑袋,由衷赞了一句,暗道这东西是自己的该多好。
姜远笑道:“当然是神器,刚才那一炮至少两里。”
“竟然如此之远?”
赵铠吸了口凉气,又朝东北角看了一眼,突然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姜远!你敢对本王的府宅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