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外,兵冢!
凛冬之际,满是灵位的空旷殿宇便是燃着三五火炉,可寒气依旧侵袭周身!
铜盆袅袅蒸腾,一双纤细白皙手掌紧了紧麻布,转身拾起一块灵位仔细擦拭!
若是其上金笔勾勒的名字寡淡些,便举起笔墨重新描绘!
机械重复的活计本是苦闷,可在姒珑做来却是瞧不得丝毫不耐!
甚至看见某些熟悉的名字,还会低喃一句,好似问候,亦似别离... ...
在侧伺候的老嬷嬷见状,也不阻止劝慰,只是默默瞧看着一切!
不觉间,大殿正门缓缓推开,
“呼~~~”
一股寒风紧随而至!
伴着脚步响动,大都督严烨来到近前,静静瞧看数息,方才面色复杂苦笑道:
“珑儿,难道真要阿叔亲自请你么?”
半旬之际,大都督严烨派来三波人马请姒珑前往大都督府邸小住,可却皆让其婉拒了!
如此之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位北地大都督也只有亲自前来!
姒珑闻言,并未回到,反是掌中紫毫微微上挑将最后一笔竖钩完成,方才微微颔首,望着灵牌低声念道:
“上官予珩,我父麾下的头号猛士,每逢恶战定要身先士卒,以壮声威!”
“浩劫之时,两杆开天大斧,破千甲,斩七将,力乏之际遭武神殿高手围攻,最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
细碎言语,未曾高亢,却是足够壮阔!
烛火摇曳,北风作响!
大都督严烨缓缓坐身一旁,拾起桌案一块灵位,转而抓起紫毫,一边描金一边低声道:
“何腾蛟,听闻望北雄关被破,率部回援,以八百神骁残部直撞数万北蛮铁骑,死于乱军之中,死无全尸... ...”
如数家珍般的言语落在殿中,姒珑丝毫不感意外,目光扫过十余块擦拭一新的灵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之余,抬手去过一块,
“刘文秀,当年北地难得的读书种子,却是弃笔从戎,便是我名字也是他给取了!”
“他本不用死的,可...可还是披了甲,举了刀... ...”
神羽营,十二箭阵,攻守兼备,皆出自儒将刘文秀之手!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城破之日,亦是其赴死之刻... ...
严烨闻言,脑中闪过那位在王城跨马游街的状元郎,心绪不由一阵翻腾,
是...他本不用死的... ...
在旁的姒珑好似感受到前者心意,在其手中抽回紫毫,淡淡道:
“他们...他们都不用死的!”
紧随又添了句,
“死战难,弃城易,为何不做个祸水东引,便是横渡大泽的船只也与北蛮奉上,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
严烨听着满是嗔意的讽刺,神情暗淡,几欲言语,却是化作无声,缓缓站起身形来到大殿正中望着那身前灵位燃起三支清香!
然,躬身之际,姒珑抖手一挥,一股细微气机悄然拂过!
只见猩红香头骤然熄灭,独留一丝青烟徐徐而上... ...
“当年中州勋贵之后,皆尊我父为大兄,人前人后马首是瞻!”
“可笑的是,蜀山剑仙御剑求援,却换来中州勋贵迟疑,更为可笑则是我父交好的江湖挚友,奔袭千里,拼命驰援,过半战死在望北城外... ...”
随着言语,姒珑清冷绝色下闪过一抹凄美浅笑!
正对灵位的严烨满面惭愧,胸膛发滞,喉咙发涩,便是目光也不由落在脚下青石之上!
姒珑放下手中灵位,拾笔蘸墨,扭动笔毫脱去多余金汁,轻叹道:
“十三年了...十三年了,我父尸首还在北蛮八部手中,不知是头颅在呼衍部,还是臂膀在拓跋部?”
“想来这些,阿叔...最清楚不过了... ...”
十余年间,无人敢提及的耻辱于此刻落在清冷孤寂内,严烨面色惨白颤抖双手再次点燃三支清香!
片刻后,这位执掌北地的大都督嘴角抽动,心头万千,却是无法言语!
姒珑望着门口落寞背影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认真描着灵位!
在旁老嬷嬷感受几道气息消失,低声叹道:
“他也是没法子,何必如此呢?”
执掌北地的大都督本是遭受朝堂诸公的猜忌,顶着勋贵国公头衔的严烨可谓是临危受命!
如此情景,能得今日成就已经是分外难得了!
此中艰辛,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
姒珑闻言,微微颔首,起身环视殿宇中万千灵位,一双丹凤美眸流光闪动,缓缓张开双臂,喃喃道:
“我记得你们,真的记得,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
轻声低吟,如歌如泣!
不觉间,殿宇之中烛光摇曳,骤亮三分!
姒珑望着冥冥之中的回应,喉间涌动,眸中不由蒙上一层水汽... ...
正值此刻,一袭紫貂裘悄然而入,
“今儿日头甚好,本公邀你破冰摸鱼,可好?”
少年口中的轻佻雀跃与周遭悲怆孤寂格格不入,可随着言语落下,殿中细微寒风悄然一滞!
万千烛火岿然不动,便是橙红光晕也柔和些许... ...
“摸鱼?”
“何为摸鱼?”
姒珑清冷绝颜露出一丝疑惑!
二郎闻言,思量下,继而笑眯眯伸出两只爪子对着身前捏了捏,
“就这般摸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