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地方,‘创作’?”
徐文祖的话语混在灌入房间的冷风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邀请”意味。他侧身让出的通道,不再是304的房门,而是指向楼梯下方,那片更深的、承载着这栋建筑所有秘密的黑暗领域。
我握着剁骨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柄上冰冷的油腻感和沉甸甸的分量,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破碎的窗口像一张咧开的巨口,向外吐露着混乱和反抗的信号,而徐文祖,却要将这失控的序曲,引导向他早已布置好的主舞台。
他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我的一切激烈反应,都不过是他乐谱上早已标注好的、必然出现的强音。
逃?在他眼皮底下,握着这把显眼的凶器,逃向哪里?
留下?在这满地狼藉、已然暴露的房间里,等待什么?
没有选择。
或者说,从我砸碎窗户的那一刻起,选择权就已经不在我手中了。
我抬起眼,目光越过他,投向楼梯下方那片未知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被推着向前的决绝。
我迈开了脚步。
剁骨刀拖在身侧,刀尖偶尔刮擦着地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噪音,在这死寂的楼里格外清晰。经过徐文祖身边时,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消毒水气息,比平时更浓烈了些。
他没有动,也没有看我,像一尊沉默的引路石像。
我走下楼梯。二楼的光线依旧昏暗。201的房门紧闭着,但我知道,作家一定正屏息贴在门后,用他癫狂的感官“记录”着这一切。203尹宗佑的房间也没有动静,那瓶水和饼干带来的微弱暖意,早已被此刻凛冽的危机感冻结。
继续向下。
一楼大厅。那扇被铁链锁死的门依旧冰冷地矗立着,像一个绝望的句点。严福顺的管理员室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沉沉的黑暗,仿佛她也躲藏了起来,不敢窥视即将发生的事情。
徐文祖的脚步声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像猎手驱赶着猎物走向早已挖好的陷阱。
他没有引我去管理员室,也没有去那个隐藏着牙科椅的302房间。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楼走廊最深处,一扇我从未注意过的、看起来像是储藏室或者地下通道入口的、厚重的铁门前。
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转动才能开启的圆形阀门把手,像是轮船上的舱门。
徐文祖越过我,走到门前,伸出他那双适合握手术刀的手,握住了冰冷的阀门把手,开始用力旋转。
“嘎吱——嘎吱——”
生锈金属摩擦发出的噪音,在空旷的一楼走廊里刺耳地回荡,像某种古老墓穴被开启的呻吟。
门,缓缓地向内打开。
一股比管理员室的冰柜、比302房间的消毒水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气味,猛地从门后涌了出来。那是福尔马林、血液、腐败有机物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门后,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在闪烁,像墓地的鬼火。
徐文祖侧过身,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的脸在背后走廊微弱光线的映衬下,一半清晰,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嘴角那抹弧度显得诡异而莫测。
“你的‘画布’,”他轻声说,声音在恶臭的空气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就在里面。”
我站在门口,那浓烈的恶臭几乎让我窒息。手中的剁骨刀似乎变得更加沉重。
这里面是什么?是堆积如山的“原材料”?是尚未完成的“作品”陈列室?还是……最终的“处理”场所?
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脚踝。
但我没有退路。
我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握紧了剁骨刀,迈步,踏入了那片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浓稠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回响。
身后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被徐文祖缓缓地,关上了。
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