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语显然触动了对方,对面几人开始低声商议,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微妙。
何志斌清了清嗓子,那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指挥官的指令,手下人立刻停止交谈,正襟危坐,谈判桌上一片肃静,鸦雀无声。
何志斌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关主任作为安捷公司的代表,我方自然无异议。能与您这样经验丰富、见解独到的专业人士面对面交流,确实是我们启航投资的荣幸之至。”
我点了点头,回应道:“何总,既然客套话都说差不多了,那咱们不妨直入主题。上次付总所提出的方案,贵方想必已有深思熟虑。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考量结果,以及贵方对于此次合作的初步设想。时间宝贵,让我们以高效、务实的态度来推动这场谈判,共同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案。”
我的语气坚定而直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何志斌,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谈判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上。
何志斌说:“关主任这么坦诚,那我也就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上次那个方案,经我们研究,结论是——不可能。”
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就算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份对赌协议对启航投资而言,本就是一场风险极高的买卖,有可能不仅捉不到狐狸,反而还会惹得一身骚。
我微微侧身,向师父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开始不紧不慢地将面前的文件逐一放进公文包里。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而细致,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编排的仪式。
何志斌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冷眼旁观着师父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显然,他也看穿了师父的意图——那缓慢的动作,以及一份份将文件装进包里的细致模样,分明只是在故作姿态,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他轻轻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付总不必着急,谈判嘛,就是要多探讨几个方案,总能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一个方案不成,咱们就再研究其他的。毕竟,我们启航投资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我微微一笑,轻轻按住师父的手,但我的目光却如同利剑一般紧紧锁定何志斌:“既然何总胸有成竹,另有备用方案,那我们不妨洗耳恭听,看看贵方能提出怎样的合作建议。”
我随即转头看向师父,他的脸上已然写满了不悦。我微微点头,示意他发言。师父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坚定和不耐烦:“说实在的,我确实着急用钱,如果谈不拢,我就直接把股份卖给林总算了。她早就有回购的意愿,而且我敢肯定,她给出的价格会比这更高。”
何志斌这次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嘴角勉强上扬,却难掩眼底的一丝尴尬与焦虑。师父的话无疑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确实对他产生了一定压力。
事情明摆在那里,达迅集团上市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这个时候,这些原始股就像是一块块闪闪发光的金砖,掌握在谁的手里,就意味着财富攥在谁的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然后放低姿态,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二位,请稍安勿躁,给我一点时间,容我把我们精心准备的方案详细地阐述一下。我相信,听完之后,你们会对我们的诚意和合作前景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我笑着对师父说:“付总,咱们既然大老远来到了这儿,不妨就以一颗开放的心态听听何总的方案。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可以看看启航投资这样的大公司是如何谋划合作的。”
师父听了我的话,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紧绷的神情也稍有放松。这一轮极限施压就像一场激烈的风暴,终于暂时平息下来。
何志斌的表情随之有了缓和,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他向身边的法务微微做了个手势,那法务便迅速起身,动作干练而专业,将事先准备好的协议草案轻轻放在我和师父面前。
何志斌语气平和地解释道:“为了更高效地推进这次谈判,我们提前准备了这份协议草案。请二位过目,如果有任何疑问或者不理解的地方,我都会一一详细解答,确保我们双方在信息上是对等的,以便更好地探讨合作的可能。”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尊重和诚意,努力营造着一个积极、合作的氛围。
我快速翻阅着协议,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滑动。
我的目光迅速捕捉着那些关键的章节,并对其进行仔细研读。
这份协议虽然仍是一份对赌协议,但其核心内容已经与我当初设计的方案有了本质上的变化。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将股权转让的时间从当下推迟到了达迅集团上市之日。
我细细琢磨着这一条款:如果2011年元月1日之前,达迅集团能够成功上市,那么安捷公司所持有的600万股将以每股5元的价格转让给启航投资。
但如果达迅集团在该日之前未能上市,那么协议又规定了另一种收购方式——在达迅集团具体上市之日,启航投资将以上市当日开盘价的50%来收购这600万股。
这一条款无疑为安捷公司降低了风险,同时也给了启航投资一定的压力,促使他们更加积极地推动达迅集团的上市进程。我心中暗自思量,这份协议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兼顾了双方的利益,但其中仍有一些细节需要仔细推敲。
我“啪”的一声将协议重重地合上,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神情,那声音在安静的谈判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份协议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语气强硬,直截了当。
何志斌显然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脸上依然挂着笑意,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关主任请讲。”
我毫不客气地指出:“把交易时间推到达迅的上市之日,这个时间充满了不确定性,这等于把风险全部推给了安捷。要知道,付总之所以肯转让股份,前提就是要及早变现,拿到真金白银。”
师父适时地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如果我能等到达迅上市那天,我干嘛还要打对折把股份转让给你们?我是钱多烧得慌吗?”
何志斌微微皱眉,略作思索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二位可能忽略了,安捷手里的达迅股份可是法人股,而非流通股。这意味着这些股份有一年的锁定期,上市后转让给我们实际上也是提前一年变现。而且一年之后达迅集团的股价走势如何,谁也无法预测,我们承担的风险同样不小。”
他说得这些我当然心知肚明,但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我必须继续扮演我的角色。“既然这些股份有一年的限售期,那双方该如何进行交易呢?”我故意皱起眉头,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何志斌微微一笑,转头向他的法务示意。那法务立刻心领神会,侃侃而谈:“上市公司法人股在锁定期内确实不能在场内进行交易,但可以通过合法合规的场外交易来完成。”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在桌下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师父的脚,给他一个暗示。师父马上会意,接着我的话头说:“我如果输了,那输的可是太惨了,这个结果我接受不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决,仿佛在告诉对方,这个条件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何志斌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一抹明显的不悦,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付总,当初咱们初次见面商谈时,可是明明白白说好了,每股的转让价格就是5元。”
我见状,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茬,语调沉稳却又不失强硬:“何总,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商定的价格,是基于当时的股权转让条件。可如今,股权转让的方式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重大变化,市场形势、交易规则等各方面因素都今非昔比,这价格自然也得顺应时势,做出相应的调整。”
话音刚落,启航公司的财务总监像是被触动了敏感神经,瞬间坐不住了。他脸色涨得通红,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且声色俱厉:“那依贵方的意思,理想的转让价格究竟是多少?总该有个明确的说法吧!”
我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10元每股,这已经是我们的底线,没得商量。”
财务总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从创业板开创以来,纵观所有上市公司上市当日的平均开盘价,达迅集团的股价就算能开在20元每股,那都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了。你们现在这种状况,就好比是赌输了的人,却妄想着以赌赢时同样的价格出货,这简直就是荒谬至极,完全不合逻辑!”
我神色一凛,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用力地摆了摆手,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不满:“你的言辞实在是太过无礼,让我心里很是不痛快。你既然提到了逻辑,那好,我也不妨直言提醒你。如今的情况是,是你们主动找上门来,想买我们手中的这些股票。据我所知,除了我们手里的这些股份,你们恐怕很难再从其他渠道获取如此合适的股权。而且,以我们手中股权的优质程度,想要将其作为质押品从信贷市场轻松拿到资金,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你们最好还是认清现实,别在这价格上再做无谓的纠缠。”
财务总监听了我的话,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满脸的不屑:“哼,你们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除了你们,我们照样有其他的渠道可以获取股权,别以为离了你们就不行了……”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何志斌突然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一拍桌子,几乎是暴喝一声:“话多!”那声音如炸雷般在房间里回荡,震得人耳朵生疼。
这位财务总监被何志斌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悻悻地闭上了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低垂着头,再也不敢吭声。
启航投资这位财务总监脱口而出却又被何志斌雷霆般打断的话语,仿若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短短一句看似平常的回应,却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表象,让我敏锐地察觉到,启航投资此次急切收购安捷公司所持达迅集团那20%股份的背后,绝非简单的资本运作、低买高卖这般浅显。在这看似常规的股权交易背后,定然隐藏着更为错综复杂、讳莫如深的深层目的。
意识到这一点,我迅速调整表情,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语调轻柔且诚恳地劝慰道:“何总,您别动气。这谈判桌上大家都是各为其主,为了自己公司的利益各抒己见、据理力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依我看呐,今天咱们就先到这儿吧,给彼此一个冷静思考的时间。至于这股权转让价格的事儿,咱们都各自回去再好好权衡权衡、考量考量。我的想法是,要是咱们双方都还有一定的让利空间,不妨都再退让一步,毕竟合作共赢才是长久之计,说不定咱们最终能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完美方案呢。”
何志斌原本紧绷的脸,在听到我这番入情入理的话后,渐渐松弛下来,眼中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敬佩。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说道:“关主任不愧是谈判高手,这收放自如、进退有度的能力,着实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喜欢和您这样睿智、有大局观的人打交道。您说得对,今天就先到这儿,咱们随时保持联系,等有了新的想法和方案,咱们再好好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我师父付红军也在一旁微微颔首,对我的处理方式表示认可。
就这样,这场看似表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会谈,在双方看似友好的氛围中暂时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