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看到了藏在二楼走廊拐角处的两个枪手，正悄悄地把一个重机枪的脚架架好。
看到了三号分馏塔顶上，一个狙击手正在调整他的瞄准镜，那个位置，能完美覆盖他们现在站立的这片空地。
还看到了另外七八个人，正从厂区的另一头，沿着管道的阴影，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藏车的地方包抄过去。
这根本不是交易。
这是屠宰场老板在领着一只待宰的羔羊，参观自己的屠刀有多锋利。
一个满脸横肉的拾荒者，嘴里叼着一根早就熄灭的烟屁股，晃悠悠地凑了过来，用一种下流的眼神，在韩心棋身上来回扫视。
“老大，这小妞长得可真水灵。技术人员？嘿，咱们这儿的设备，也缺个会保养的。”
他嘿嘿笑着，伸出那只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手，就要去碰韩心棋的肩膀。
这帮人，怕不是真把他们当成从那个避难所里逃出来的软柿子了？以为穿得干净点就好欺负？
李轩枫心里盘算着。
假设：他们只是想威慑。
验证：对方的动作不是试探，是直接的侵犯。
修正：威慑个屁，这就是纯粹的羞辱，是野兽在宣告所有权。
李轩枫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触碰到韩心棋的瞬间，李轩枫反手一抄，精准地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然后，轻轻一扭。
咔嚓！
清脆到让周围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那个拾荒者的手腕，以一个绝对反人类的角度，向后弯折了九十度。
“啊——！”
杀猪般的惨叫，划破了炼油厂的夜空。
“手不干净，”李轩枫松开手，声音不大，却像冰渣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就别要了。”
他甩了甩手，那感觉，跟上周三在黑市掰断一根冻得梆硬的德国香肠差不多。
哗啦——！
周围十几个拾荒者，瞬间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李轩-枫的脑袋。
空气，凝固了。
“住手！都他妈给老子把枪放下！”老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还是厉声喝止了手下。
他一脚踹在那个抱着手腕满地打滚的废物身上。
“没用的东西！滚！”
然后，他又换上了那副虚伪的笑脸，对着李轩枫拱了拱手。
“兄弟，好身手。手下人不懂规矩，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看，这生意……？”
他嘴上在笑，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杀意已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李轩枫像是完全没看到他眼中的杀意。
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可以。”
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韩心棋，然后转向老鬼。
“零件不在我们身上，在那台车里。我们得回去取。”
老鬼的眼睛亮了一下，那贪婪一闪而过。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找到他们的车，他们的老巢。
然后，一网打尽。
“没问题！”老鬼一拍大腿，表现得异常豪爽，“我派几个人，护送你们过去！这荒郊野外的，不安全。”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立刻，四个最精悍的，眼神也最凶狠的拾荒者，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提着的，都是改装过的军用步枪，身上还挂着手雷。
名为护送。
实为押解。
李轩枫的计划，像一台刚刚装配好的、由无数个细小齿轮构成的复杂钟表，现在，只需要最后那轻轻一拨，就能开始运转。
“那就，有劳了。”李轩枫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同样看不出真假的笑容。
他拉着韩心棋，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那四个“护卫”，立刻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将他们夹在中间。
一场将计就计的捕猎，开始了。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在这片被血色夕阳染红的废土上，还真不好说。
这帮拾荒者，自以为是棋手，却不知道自己只是被放在棋盘上的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正准备用他们去引爆一个更大的、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棋局。这感觉，就像是用一堆乐高积木去搭建一个量子计算机的机箱，从一开始，维度就不对。
他们正朝着黑暗走去，而李轩枫，就是那个点燃黑暗的人。
夜风卷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刮过这片死寂的废墟。
李轩枫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
身后那四个老鬼派来的“护卫”，像四条耐心的鬣狗保持着一个完美的、随时可以拔枪射击的距离。
他们的手就没离开过枪托。
那眼神那是护送，分明是屠夫在打量今天晚上的猪肉该从哪个部位下刀。
假设这四个人是来确认货物，然后等老鬼的大部队过来包抄。
他们走位的阵型，是标准的四人突击小组包围阵型交叉火力毫无死角。
不，他们自己就是第一波攻击。只要确认了目标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根本不会等什么大部队。老鬼那家伙连自己的心腹都不完全信任。
这帮在废土上滚刀口舔血的家伙，脑子里除了利益什么都没有。
就像上周三在七号避难所黑市里那个卖假冒营养膏的小贩，嘴里喊着假一赔十背地里已经把你的腰子给预定出去了。
韩心棋跟在李轩枫身侧手心全是冷汗。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四道视线黏腻、冰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滑到了腰间那把大口径手枪的握把上。
终于他们在一座巨大的一半已经坍塌的仓库前停了下来。
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东西呢？”带头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别他妈跟老子耍花样。”
李轩枫没理他。
他径直走进仓库的阴影里，来到一堆散落的混凝土碎块前。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手，探入了一片空无一物的空气里。
那四个拾荒者的瞳孔，猛地收缩。
李轩枫的手臂，像是穿透了一层看不见的水面，缓缓抽回。
嗡——
一个沉重的、通体漆黑的合金手提箱，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随手将箱子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激起一片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