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新鲜,”阮娇娇轻笑,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过几时不见,林姑娘竟穿上了五品云鹤纹?只是这袖口卷了三道,下摆拖泥带水,莫不是从哪个小吏身上扒下来的?”
她忽而轻笑出声,声音清脆如碎玉击盘,“陛下向来最讲规制,难不成是连夜为你破了祖宗成法?”
每个官员的官服都是量身定制的,甚至要提前好几日定制,而林棠月这身上这件,换句话来说,就是穿了别人的。
因为沈君鹤一开始也没打算给她封个官。
“陛下英明神武,封我为钦天女官,而陛下有一双识人的眼睛,某个人可不一样……”
说到这里,林棠月得意地看向苏缨。
“苏小姐,如今我忝居钦天女官之位。论情论理,你虽为将军之女,却无官职傍身、无封号加身,今既在宫中,向我行个简礼揖拜,亦不算折了你的身份吧?”
阮娇娇知道林棠月已经准备和苏缨翻脸,倒是也没有想到,这翻脸翻的这么彻底。
可苏缨这样帮她了,自己也不可能光看着苏缨就这么被林棠月羞辱,“林女官这话就不对了,苏小姐现在是陛下的未婚妻,如你所说,未来的皇后娘娘,你这话旁人听来可甚是好笑。”
“不过是未婚妻罢了,又非正经皇后娘娘,我今日方悟透,世事本无常,从前只道断言决绝,却未想过天命诡谲,前路难测。”
她这句话是在说她想要谁当皇后娘娘就让谁当皇后娘娘吗?
就凭她那张嘴?
阮娇娇便是再也听不下去,冷笑一声,“天命无常?我看林女官倒是把无常二字用得精妙——前一刻阶下囚,后一刻着官袍,连尊卑贵贱都能一夜颠倒,只是不知这钦天监的星盘,是照着陛下旨意转,还是跟着你的妄想转?”
“是不是围着我的妄想转,我相信夫人很快就知道的。”
“好啊,那我到时候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来头?对了,日前我荐与你的两卷志怪话本,女官可曾翻阅?如今你当上女官和告诉陛下你是能够预知未来的人脱不了关系吧?只是我想不明白一点,先前你就否认我,可以看作是因为你不想被别人发现,那既然你都顺利的当上官了,现在可承认了些?”
林棠月冷笑,“我不知道夫人在说些什么。”
好一个又不知道。
阮娇娇有好多事情都想问问裴淮玉。
林棠月又没有承认自己是重生的,或者说是穿书的,那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洗脑了沈君鹤,沈君鹤也不像是一个傻子呀?
总之他们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阮娇娇看着她死拽死拽的样子,好想给她霍霍两拳头。
“没关系了,苏姐姐,她这个人就是满嘴胡话的,你也不用太在意她在说些什么了。”
阮娇娇瞧着苏缨送她出宫的这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已经看见裴淮玉了,但阮娇娇还是想停下来安慰苏缨两句。
苏缨她当然听得出来林棠月刚刚那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她当不成皇后。
“没有,我不是在想这个,皇后这个位置原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但确实我必须要坐的,我不是只身一人来的,我带着的是家族的荣耀,以及,我的父亲希望我有一个好的归宿。”
阮娇娇想着原书里,苏缨过得并不幸福。
她忍不住的多嘴了两句,“陛下也未必是个好的归宿啊,况且,苏姐姐这般有本事,离了这陛下,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阮妹妹又在说笑了,陛下自然是这世间最尊贵之人,又如何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阮娇娇突然间觉得一阵邪风四起,她冷得哆嗦了一下,“苏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你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可能是因为陛下一直在看着?”
阮娇娇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也看不到个人影,“他什么时候来的?”
好吧,想一想,之前这人就神出鬼没的。
“有一会了,但无妨,陛下未闻我等与林棠月所言。”
阮娇娇还是没有找到沈君鹤到底藏在哪里,就只能够招招手,让苏缨再过来些“那苏姐姐,你过来先,我有一点私事想问你。”
“何事?”
“关于林棠月突然间就成为了钦天女官,苏姐姐是如何想的?”
这一路上,她们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林棠月做了这些事情还被突然间封了女官,那些多嘴的宫女都在猜想,林棠月下一步会不会就是宫里的贵人了。
也难怪他们会多想,毕竟,重生,穿书,对未来的预知,这些常人也未必会接受,他们就只能够着一些在他们眼里合规合理的方向去想,比如陛下看上了林棠月。
其实,阮娇娇只想到这一种可能的时候抹了一把冷汗,很明显啊,沈君鹤也没有瞎到这种程度。
况且,如果沈君鹤真的是这般好色之徒,他后宫里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或许早已经儿孙满堂,孙子都有了!
苏缨听了此话,只是摇了摇头,“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我怕林棠月会对你不利,而且,她如今水涨船高,我答应过你的,要让他付出代价的承诺,可能没有那么快段时间实现了……”
沈君鹤没有过于声张,所以他的身边就跟着一个老太监,人终于出现了,阮娇娇余光瞧见,险些吓了一大跳。
沈君鹤,“阮娇娇,你当真是一日不教朕清静,便浑身发痒么?你倒是来说一说,什么叫做‘离了这陛下,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阮娇娇眨的眼睛装傻,“什么呀,我刚刚有说这句话吗?我刚刚是在说,陛下,就算是穿常服都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啊——裴淮玉找我了,臣妾告退了!”
在沈君鹤皱眉的时候,阮娇娇就已经撒着腿跑了,恨不得跑出当年大学体测800米的速度,结果因为太久没运动了,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苏缨忍不住道,“陛下,她还小,你别总是吓唬她。”
“你道是普爱众生,关心昭仪,关心林棠月,关心阮娇娇,偏偏对朕爱搭不理,是你对朕哪里有不满吗?”
“臣妾不敢。”
“是不敢还是胆子太大了?”
“臣妾知错。”
“林棠月这人,这要是真的将她纳入后宫,岂不是能天天给你找些乐子?”
“臣妾唯陛下之命是从。”
沈君鹤接下来便没有再说话了,他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不知从何燃起。
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她打乱心绪。
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在御花园,她蹲在青苔石阶上,耐心教小宫女辨认药草,指尖拂过叶片时,连风都变得轻柔;在观鱼亭,她将桂花糕掰碎投喂锦鲤,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比宫墙外人声鼎沸的上元灯市还要热闹。
可每当他靠近,那抹笑意便如秋霜打过的残荷,瞬间凝结成疏离的冰棱。
还有,每次他故意的路过武场时,见得一抹月白色身影在演武场掠过,的苏缨控着黑马旋身挽弓,箭簇破空的锐响惊起树上的鸟儿,她垂落的发梢沾着草屑,眼角眉梢却漫着平日难见的鲜活。
原本他也以为苏缨是一个非常无聊的女人,但是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
他偏执道,“苏缨,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