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孟获气得一拳捶在旁边的木柱上,整个棚子都晃了晃,“这仗还怎么打?去哪都被人家抢先一步!”
年轻人也没怎么说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走到那个受伤的兄弟面前,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伤口怎么样?兄弟”
“首领,没事!皮外伤,就是……就是太憋屈!”那汉子咬着牙硬撑着说到。
璐璐已经拿着药箱过来,麻利地给他清洗上药,寨子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那汉子偶尔吸冷气的声音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股沉重的压抑感笼罩下来,刚燃起的那点攻打云南的火苗,眼看就要被这盆冷水浇灭了。
“不对……”一直沉默的乌姑忽然又开口,眯着那双老眼,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什么,“落云洞那条小道,隐秘得很,当年知道的人就不多,刘璋的人怎么找到的?还这么快就派兵守住了?除非……”
说着,还下意识顿了顿,扫了我们一眼,声音沙哑:“除非他们早就知道这条道,或者……我们这边,有鼻子特别灵的卧底,把风声透出去了。”
“内鬼?”孟蝶失声叫出来,眼睛立刻扫向周围站着的几个头领和兄弟。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变了,刚才还是同仇敌忾,现在大家互相看着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警惕和猜疑。
是啊,鬼哭林的陷阱,落云洞被占,这也太巧了!要说没人通风报信,还真让人难以相信。
听到这,我心里也发毛,下意识地往年轻人身边靠了靠。如果真有内鬼,那我们现在商量的一切,岂不是都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
“都别瞎猜!现在又没有证据”年轻人低喝一声,打断这危险的苗头,“现在自乱阵脚,就是找死!等于投降一样”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乌姑:“乌姑,落云洞是条近路,但绝不是唯一的路。你仔细想想,当年孟获大王部将退走,难道就只有那一条隐秘小道?有没有更不好走,但更不容易被发现的路径?哪怕是绕远一点。”
乌姑皱着眉头,枯瘦的手指掐算着,半晌才迟疑地说:“……有倒是有。落云洞算是一条明路,还有一条,叫飞鸟涧,那地方,啧啧,真是只有飞鸟能过,悬崖峭壁,底下是深潭,以前苗人用藤索过,几十年没人走了,藤烂没烂都不知道,风险太大……”
“飞鸟涧?”年轻人眼神一亮,“在哪个方向?离落云洞多远?”
“在落云洞南边,大概……二三十里地。”乌姑比划着,“那地方偏僻,刘璋的人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很难设防。”
“哥,太危险了!”孟蝶急忙反对,“藤索几十年了,估计早老化了,万一断了……我们岂不是……”
“危险,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年轻人打断她,显然下了决心,“刘璋以为堵住了落云洞就万无一失,我们偏从他想不到的地方过去!白袍,你还能行吗?”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白袍胳膊上的伤已经包扎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好!”年轻人拳头一握,“这次,我亲自带人去探飞鸟涧!”
“不行!”我几乎和璐璐、祝融夫人同时喊出来。你是主心骨,怎么能去冒这种险?万一……
年轻人看着我们,眼神已经确定:“落云洞被占,说明敌人已经警觉。飞鸟涧的情况不明,必须有个能临机决断的人去。放心,我自有分寸。”随即看向我,“家里,交给你们了。在我们回来之前,紧闭寨门,谁也别信,特别是……陌生面孔。”
这话意有所指,显然内鬼的阴影还在,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事不宜迟,年轻人立刻点了孟获和另外三个身手最好、最可靠的兄弟,连同白袍弟弟,组成一支六人小队,同时还带上了更长的绳索、钢钎和足够的干粮、药囊,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南中寨子。
看着他们消失在更加荒僻的山林方向,我的心比上次还要揪得紧,飞鸟涧,光是听这名字,就让人胆战心惊。
寨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外面的雨又渐渐大了起来,敲打着屋檐和树叶,哗哗作响,
璐璐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蝉蝉,你别太担心,年轻人和白袍弟弟应该心里有数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看到她捏着药杵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孟蝶焦躁地来回踱步,祝融夫人擦拭刀鞘的动作更快了。
夏夏想说什么,被琳琅用眼神制止了,阿雅紧紧挨着荼蘼,两个小姑娘的手握在一起
“都别杵在这儿了!”孟蝶烦躁地一挥手,声音比平时尖利不少,“该巡逻的巡逻,该守夜的守夜!眼睛都给我放亮些,听见没?”
这话听着是对大家说的,但那眼神却很严肃且还透着对同伴的关系,尤其在几个面生的兄弟脸上刮过。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僵了,大家互相看着,眼神里都带着打量,连平常勾肩搭背的兄弟,这会儿也下意识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璐璐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蝉蝉,我们去看看伤员吧,还有几个兄弟的伤需要换药。”
我知道她是想找点事做,免得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跟着璐璐大姐往伤员休息的竹楼走,路过乌姑身边时,看见她一个人蹲在火塘边,手里捏着几片占卜用的兽骨,对着将熄未熄的火光喃喃自语,眉头锁得紧紧的。
给一个肩膀受伤的兄弟换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硬撑着问:“首领他们……能成吗?那飞鸟涧,听着就邪乎。”
“放心吧,年轻人什么时候失过手?他既然敢去,就有把握。”璐璐手下动作很轻,语气却肯定,
但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飞鸟涧,光是这名字就让人心里发毛,几十年没人走的藤索,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这要是万一……我赶紧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夜里,雨也没停,反而下得更密了。我和璐璐、祝融夫人挤在一间竹屋里,谁也睡不着。
孟蝶在外面带着人守夜,脚步声在泥水里吧嗒吧嗒地响,更添了几分焦灼。
“夫人,”璐璐在黑暗里小声说,“你说乌姑婆说的内鬼……会是谁?”
祝融夫人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刀鞘磕在竹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管他是谁,要是让我知道有人破坏南中安定团结,必定揪出来,绝饶不了他!”
在一旁的我叹了口气:“没证据的事,别瞎猜。年轻人说了,自乱阵脚是最危险的。”
话虽如此,可那种被暗处眼睛盯着的感觉,像芒刺在背,我们现在的每一个安排,是不是都已经被那个“鼻子特别灵”的家伙传出去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孟蝶压低的呵斥:“谁?站住!”
我们三个几乎同时坐了起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顺手摸到了枕边的短刀,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
“是我!阿雅!”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孩子声音响起,是跟着荼蘼的那个小姑娘,“荼蘼姐姐……荼蘼姐姐不见了!我醒来她就不在屋里了!”
什么?荼蘼不见了?
我们立刻冲出门去。雨夜里,只见阿雅浑身湿透,吓得脸色惨白,孟蝶正抓着她胳膊询问。其他被惊动的兄弟也围了过来,手里都拿着家伙,
“怎么回事?慢慢说!”祝融夫人一把将阿雅拉过来,用自己干燥的衣襟擦着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阿雅抽噎着:“我、我睡着了……醒来发现荼蘼姐姐没在旁边……我以为她起夜,可是等了好久……外面这么大雨,她能去哪儿啊?想着肯定出事了!”
孟蝶眼神严肃的地扫视着周围黑漆漆的雨幕:“什么时候发现的?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就、就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好像听到一点开门的声音,很轻……我还以为是风声……”阿雅越说越害怕。
深更半夜,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还是在刚刚怀疑有内鬼的节骨眼上?
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但没人敢说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荼蘼是后来才加入寨子的,虽然一直安分守己,但此刻她的失踪,确实有点不知所措!
孟蝶猛地看向我,眼神复杂:“蝉姐,你看这……”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钻进肺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年轻人临行前把南中寨子交给我,此刻绝对不能慌。
“先别急着下结论。”我打断她,声音尽量平稳,“孟蝶,你带几个人,立刻在寨子里仔细搜一遍,角角落落都不要放过,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阿雅,你再仔细想想,荼蘼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我顿了顿,看向周围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孔,加重了语气:“记住,在年轻人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瞎传谣,更不许私下议论!稳住阵脚,才是最重要的!”
“荼蘼失踪,先不要和琳琅小妹说,毕竟她们是师姐妹,万一……”我说着眼神忧郁了“琳琅小妹肯定受不了”
在一旁的璐璐大姐,和夏夏三妹、还有莲花也都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搜查的兄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蝉姐!我们在寨子后门的泥地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摊开手,手心是一枚沾满泥水的银簪子——正是荼蘼平时戴的那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枚簪子上,雨点打在上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后门……那是通往寨外山林的方向。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
孟蝶一把抓过簪子,脸色难看极了:“看来,得好好问问琳琅了!”
“问什么问!”祝融夫人一把按住孟蝶拿着簪子的手,声音压得低低,却带着火气,“你现在冲去问琳琅,是怕寨子里乱得不够快吗?蝉蝉刚才的话你没听见?”
孟蝶梗着脖子:“可是这簪子……怎么解释”
“簪子能说明什么?”我接过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心里也乱成一团麻,“也许是挣扎时掉的,也许是不小心挂掉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人,活要见人,死……”我顿住,把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咽回去,“……总之,先找到荼蘼再说!”
璐璐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簪子:“这簪子插得深,不像是轻轻刮掉的。泥地松软,旁边有没有脚印?”
那报信的兄弟连忙说:“有!有脚印!很乱,但……好像只有一个人的,朝着后山那边去了,雨太大,看不太清具体走向。”
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呢?我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至少暂时排除了被人强行掳走的可能。是荼蘼自己去的后山?她去那里做什么?
“孟蝶,”我立刻做出决定,“你带两个人,顺着脚印方向追,但要格外小心,遇到情况别硬闯,立刻发信号回来。璐璐大姐,你先带阿雅回屋,仔细问问她荼蘼这几天所有的细节,哪怕她随口说过的一句梦话都不要漏过。夫人,麻烦你稳住寨子里的人,尤其是……”我看了眼琳琅住的那间漆黑竹屋,“先别惊动她。”
众人点头,立刻分头行动,孟蝶带着两个好手,提着防风灯笼,迅速消失在寨后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黑黢黢山林里。
我和祝融夫人、璐璐她们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茅草边缘淌成水帘,
阿雅被璐璐半搂着带回屋,还在不住抽噎
祝融夫人提着刀,就站在那里,那些被惊动、窃窃私语的兄弟,被她眼神一扫,议论声立刻小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声哗哗,敲得人心烦意乱,我攥着拳,指甲掐进手心,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可能。年轻人他们此刻在飞鸟涧怎么样了?寨子里又出这样的事……
突然,璐璐从那间竹屋里探出头,朝我急切地招招手,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
屋里点着一盏小油灯,光线昏黄,阿雅眼睛红肿,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些。
璐璐拉着我走到角落,低声道:“问出来了点东西。阿雅说,大概三四天前,她半夜醒来,看见荼蘼没睡,就坐在窗口,对着外面发呆,手里……好像攥着个什么东西,小小的,亮晶晶的,不像咱们寨子里的物件。阿雅当时迷糊,问了一句,荼蘼像是吓了一跳,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了,只说睡不着,看看月亮。”
“亮晶晶的东西?不是银簪?”
“阿雅说肯定不是簪子,更小,像是……像是颗珠子或者什么石头。”璐璐皱着眉,“还有,就前天,荼蘼去溪边洗衣裳,回来时眼睛有点红,阿雅问她,她说是不小心让沙子迷了眼。但现在想想,那天风平浪静的,哪来的沙子?”
亮晶晶的小物件,偷偷哭泣……荼蘼心里肯定藏着事。这和她今晚的失踪,有没有关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孟蝶他们回来了!
我立刻迎出去,
孟蝶和两个兄弟浑身湿透,脸色都不太好。
“蝉姐,”孟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说,“脚印到后山那片乱石坡就断了,雨太大,石头地上留不下痕迹。我们在周围搜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就好像……好像人走到那里,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这怎么可能!乱石坡过去,就是更深更密的原始老林,连寨子里最老的猎户都很少深入。
“有没有打斗痕迹?或者血迹?”祝融夫人紧跟着问。
“没有,干干净净的。”另一个兄弟摇头。
事情越发蹊跷了。一个大活人,深夜独自跑去后山乱石坡,然后踪迹全无?
“先让大家回去休息,加强守夜,尤其是后山方向,多派两个人盯着。”我对孟蝶说,然后又看向璐璐和祝融夫人,“今晚的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议论。等天亮再说。”
众人散去,但那种压抑和猜疑的气氛,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寨子。
我回到和璐璐、祝融夫人的竹屋,但现在这么多事情压着,谁也睡不着了。
“亮晶晶的小东西……沙子迷了眼……”祝融夫人靠在墙上,抱着胳膊,忽然冷笑一声,“我看,这荼蘼八成是心里有鬼!说不定就是她……”
“夫人!”我打断她,“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也许她有什么苦衷。毕竟荼蘼是我们琳琅小妹的师姐,而且当时奉琳琅小妹的命守云南,只是后来被刘备诡计失守,且被刘璋占据了”
“在说了,荼蘼是风的原位异能,怎么可能出卖我们……”说着我眼神有点恍惚。
璐璐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只盼着年轻人他们能平安回来,他们回来了,主心骨就在,天大的事也有个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