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孟荀此刻站在她对面，一定能看到她的冷笑不屑，还有不加任何掩饰的厌恶神情。
雪奚不想接他这话，免得给自己添堵。
两人之间直接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只听得到脚下鞋靴踩进雪里的咕叽声。
不一会便到了墓地，孟荀看着雪奚接过他手中的篮子，点烛进香叩拜，他也跟着叩拜了三下。
然后站在一旁听着雪奚喃喃自语地诉话。
都是些报喜不报忧的话，声调温柔语气缓慢，临了却变了声调，微微哽咽。
孟荀听出来了，心不受控制地也跟着揪了一下。
雪奚最后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才转身，“回吧！”
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淡淡的忧伤。
孟荀依旧跟在她身后，想了想，道：“王后以后要是思念家乡，可以向王上请示回来探亲。”
雪奚冷笑一声，回道：“他不会准的！”
孟荀一听， 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遂道：“王上对你尊敬宠爱……”
“你能不能别说了！”话还没说完，雪奚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神情愤怒地冲孟荀大声厉喝，“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凌川背后到底是怎样一副面孔吗？你不知道，他在你面前在一众大臣面前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他就是个心里扭曲，性格暴虐的人渣。”
孟荀被雪奚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呆立当场，脸上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里，王上虽对打仗偏执，但不失英明，平日里对臣子对雪奚也是礼遇有加，与她口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雪奚见他被犹如被雷劈了一道僵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却还是难掩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眶泛红。
“这些年，我在宫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你根本想象不到，外人只会看到我和他恩爱有加，后宫里更是只有我一人。其实你知道吗？朝廷奏折很多都是我批的。没生病前，他除了和那些男宠行乐，便是想着挑衅南萧边境。哪里不如意，便拿我出气，什么狗屁恩爱夫妻，他就是个断袖！而我就是他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摆设。”
说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像一朵随时都会凋零的雪莲，让人心疼至极。
孟荀内心如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忠心耿耿守护的王上，竟然是这般不堪模样。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怎么消化和面对。
“王后，您 ……”
雪奚惨笑一声，“难以相信吧！他把所有人都骗了，你以为他在意百姓死活？你以为他和奇宥达成协议是真的会把王位让出去，他只不过是想活命，若是奇宥能占领邬城自然更好。不然你以为奇宥的尸毒大军怎么来的，是凌川，是凌川将王室禁用的蛊毒之法给的他。”
孟荀一听，心中的那道忠义之心顷刻碎成两半。
他以为，他以为是奇宥威胁王上，才给的尸毒禁术之法。
所以即便他很不认同用这种方法，但王上的身体健康受制于奇宥的手里，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却没想到会是……这般。
雪奚见他听进了自己说的话，那神情崩塌得难看。
她想，就算不是全信，至少信了五分吧。
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冷冷道：“孟将军，今日我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说罢，她转身继续往回走，月光下，她挺直的纤细背影就像是悬崖峭壁上珍贵的雪莲，一朝被人摘下，却没有得到精心呵护。
已慢慢走向枯萎。
孟荀望着雪奚的背影，心中闷闷地难受。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守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是坚信这么多年忠心侍奉的王上？
还是眼前这个一直深藏在心中恋慕着，与外人眼中深爱王上，此刻却满心悲苦的雪奚？
目送雪奚回屋后，孟荀才折身回到自己的屋里，站在窗棂边，看着天空发呆，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雪奚所说的话，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清早便启程回两界城。
雪渊长老带着族人相送，雪奚心中难受，隐忍着内心的酸楚，含笑挥手道别。
一路上，雪奚没有再与孟荀说过一句话。
但她注意到了孟荀的脸色不太好，低沉又萎靡，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丛里，找不到出口。
雪奚没有半点同情，甚至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怕不足以将他点醒。
晌午时分，队伍就地休整，雪奚也没下马车，由雨落端了些饭食给她吃。
孟荀知晓她肯定是不满他昨日的言语，他不敢多说什么，也没资格。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这会儿心里是真的乱了，乱成一团麻。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到达了两界城。
孟荀送雪奚回城内府中，顺便去了趟地牢。
“你们都出去，不许任何靠近！”他沉声下令道。
“是！”
负责看守的都是他手下的士兵，唯他令从。
奇宥见此，淡淡瞟他一眼，“孟将军这是有什么重要事与我说呀！”
孟荀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奇宥，对他眼下的这个状态感觉很不可思议。
脱胎换骨的变化。
真的就像他最开始装出来的那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心脏蓦地想到雪奚说王上表里不一的话。
“王爷如今看着比之前精神头还要好。”
“无事一身轻，自然神清气爽。不过我看孟将军似乎心事重重，”奇宥饶有兴味地冲他笑了笑。
孟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与王上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交易？”
奇宥嗤笑，站在铁窗下，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带着丝讥讽道：“孟 荀，这么多年，你一直拥护着他，你就真的这么相信你效忠的是个好王上？有没有可能他比我更加阴狠，更加藏得深。”
孟荀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奇宥又道：“你信不信，只要他的病情稍微好一点，然后解了同生蛊，他第一个杀的人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