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京的春日里,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朱雀大街上举行。菅原平身着绯红官袍,骑着白马,身后跟着十里红妆的队伍,正往大唐使团驻地方向去——他要迎娶的,是大唐工部尚书刘仁轨的女儿刘婉儿。
队伍路过市集时,百姓们沿街欢呼,有人撒起了米粒,有人举着“唐倭同心”的木牌。卖花的小贩把最新鲜的樱花插进刘婉儿的花轿,笑着喊:“刘姑娘,这是咱平城京的花,配得上大唐的新娘子!”
这桩婚事,是吉备真备亲自向长安奏请的。三个月前,他在给李承乾的奏疏里写道:“唐倭归心,莫若联姻。以血缘结纽带,比律法更坚。”李承乾看后,当即下旨:“准刘仁轨之女嫁与菅原平,赐永业田百亩,免税符一道,以为表率。”
消息传到倭国,亲唐派纷纷响应。裴炎的侄子裴宣,时任登州港舶司主事,主动求娶藤原氏的女儿藤原雪;大唐派驻九州的军将王勇,与当地渔女阿月情投意合,按唐制请了媒人;连吉备真备自己,也为孙子求娶了长安国子监博士的女儿。
朝廷索性借着这股风气,一次性赐婚十对唐倭新人。婚礼当天,天皇亲自赐宴,长安派来的观风使作为证婚人,用唐话宣读婚书:“今有大唐子民某、倭国子民某,依唐制六礼,结为夫妇。此后子孙,既为唐裔,亦为倭亲,共享太平……”
婚书上盖着“倭国之印”与“大唐礼部印”,红绸包裹的嫁妆里,除了蜀锦、瓷器,还有朝廷特批的“永业田契”和“免税符”——按新规,唐倭通婚的家庭,可额外获田五十亩,五年内免缴赋税。
“这可不是普通的婚事。”吉备真备在宴会上对众人说,“当年文成公主入藏,使吐蕃归心;今日唐倭联姻,要让两国百姓,像一家人那样亲。”
民间的效仿来得更快。平城京的“唐倭婚俗馆”刚开馆,就挤满了登记的新人。馆里按大唐“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准备了流程,有专门的媒人用双语沟通,还提供汉文婚书模板。馆内墙上挂着两幅图,一幅是长安的婚礼盛况,画着跨火盆、拜天地的场景;一幅是平城京的新俗,将唐式花轿与倭国“婿入婚”(新郎入赘)的仪式结合,旁边注着“和而不同,方为大同”。
唐商张宝在博多湾做了十年生意,娶了当地织户之女阿秀。婚礼那天,他按唐俗给岳家送了“纳征”的聘礼(绸缎五十匹、茶叶十斤),又按倭俗陪阿秀去神社祈福,最后在婚书上同时签下汉文和倭语名字。“以后生了娃,既教他说唐话,也教他认倭字。”张宝摸着阿秀的红盖头笑说,阿秀则把母亲传的倭式铜镜塞进他手里:“这是咱倭国的规矩,新郎要护着新娘,像铜镜护着光亮。”
驻九州的唐军士兵里,三成娶了当地女子。军镇旁的村子里,常常能看到唐兵帮妻子挑水、倭女给丈夫缝补唐式军服的景象。有个叫李虎的士兵,妻子阿花是均田分到土地的部曲之女,两人种着朝廷赐的永业田,秋收时特意留了最好的稻米,一半送回长安给李虎的父母,一半留给阿花的家人。阿花学着做长安的“羊肉泡馍”,李虎则跟着阿花学唱倭国的渔歌,军镇的伙房里,常常飘着唐式炖肉与倭式酱汤混合的香气。
混血子女们成了最受宠的群体。朝廷给他们特制了“大唐倭籍”户籍,既算大唐子民,也享倭国优待——去学宫读书免学费,参加科举可优先录取,成年后还能任选唐式或倭式名字。平城京的街上,常见妇人抱着孩子散步,孩子嘴里一会儿冒出“爹”(唐话),一会儿喊出“父上”(倭语),母亲们笑着纠正:“跟娘学,该叫‘父亲’。”
学宫里,混血孩童们是最活跃的一群。阿竹的儿子娶了大唐农技博士的女儿,生的娃叫“唐竹”,既能背《论语》“学而时习之”,也会唱倭国童谣“樱花谣”;菅原平与刘婉儿的女儿“菅原华”,跟着母亲学长安书法,能写一手漂亮的欧体,跟着父亲学倭国和歌,在“唐倭诗会”上以一首双语诗作拔得头筹。她在诗里写:“长安月照蓬莱山,倭水长流大唐川,我家既有唐时砚,亦有倭国春。”
通婚带来的变化,悄悄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唐式厨房里开始出现倭国的味增汤,只是按唐俗加了些葱姜;倭国的榻榻米上摆起了大唐的瓷枕,枕头上绘着“唐倭渔樵问答”的图案;贵族女子学着唐妆“斜红”,却用倭国的红花汁调制,更添几分娇艳;大唐妇人也会梳倭式“高髻”,插上长安传来的金步摇,行走时叮咚作响。
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更是热闹。元日时,既贴大唐的红春联,写着“唐倭一家亲”,也挂倭国的注连绳,祈求风调雨顺;中秋夜,桌上摆着长安的月饼与倭国的“月见团子”,一家人对着月亮,孩子用唐话念“床前明月光”,老人用倭语讲“月兔捣药”的故事,谁也不觉得别扭。
有次大伴氏的老夫人看到孙媳妇(大唐商人之女)用唐式织布机织倭国麻布,织出的纹样既有大唐的牡丹,也有倭国的樱花,笑着说:“以前觉得唐人和咱们不一样,现在看,织出来的布都是暖身子的,有啥不一样?”孙媳妇听了,教她用唐式绣花针绣倭国的“家纹”,婆媳俩凑在灯下忙活,针脚里缝进的,都是日子的暖意。
秋分时,朝廷统计“唐倭通婚户”,竟已有三千余家。观风使把这个数字写进奏报,附了张混血孩童一起诵读《论语》的画,画里孩子们穿着一半唐装、一半倭服,围着大唐博士听故事。李承乾看后,在旁批注:“血缘相融,其利远胜甲兵。”还特意让人送了一百套《女诫》《内则》到平城京,供唐倭妇人学习,说“家齐而后国治,妇人贤则风俗正”。
婚礼最多的那个月,平城京的孔庙里,多了一块新碑,上面刻着吉备真备的话:“唐倭之界,在海而不在心;百姓之分,在语而不在情。通婚联亲,使心相印、情相连,方是归唐久安之计。”碑前常有新人来祭拜,唐装与倭服并肩而立,唐话与倭语交织相谈。有对新人特意带了两碗酒,一碗倒在碑前,说“敬大唐”,一碗洒向东方,说“敬倭国”,然后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早已分不清是唐人的热烈,还是倭人的温婉。
菅原平与刘婉儿的新家,正对着学宫的钟楼。每到傍晚,就能听见孩子们用双语朗诵的声音。刘婉儿教侍女们做长安的“胡饼”,在馅料里加了倭国的海苔,成了新奇的“唐倭饼”;菅原则在灯下教儿子写汉文“家”字。“你看这个字,”他握着儿子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宝盖头像屋顶,下面是‘豕’(猪),有房有粮,就是家。咱们的家,在平城京,也在长安,因为家里有唐人,也有倭人。”
儿子歪着头问:“那我是唐人,还是倭人?”
刘婉儿笑着把他搂进怀里:“你是大唐的孩子,也是倭国的孩子,就像这院子里的樱花,根扎在倭国的土里,却沐浴着大唐的阳光。”
窗外的月光,既照着大唐的疆土,也照着倭国的街巷。那些因婚姻而相连的家庭,就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将海东与中原紧紧缝在一起,织成一张名为“血脉”的网,任凭时光冲刷,只会越来越密,越来越牢。而这张网的中心,正是那些说着双语、爱着两国食物的混血孩童——他们,就是唐倭归心最鲜活的证明。